运河深处的小镇


  我静静地坐在岁月深处,等待那星光的出现。

  雾起沙洲的日子,寂寞的河床是一片落叶随河流悄然退去的侧影,缈缈而又清晰地印在大地虬曲的手背上。山风低垂,任薄雾润湿远望无归的双瞳,梦中的青灯与断垣上荒落的秋草,在月色中彻夜不眠。我,要乘着夜的翅膀跨越你指尖上的划痕,而后温柔地滑向石壁的表面。那,是你坚硬的笑容吗。被时间凝固的记忆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停留在你发丝间清脆的空响,你说,那只是铜镜在闪电时碎裂的声音

  我不知道青铜在泥范里的嘶鸣,矿石被炼锻后的光阴一直驻留在你龟裂的手掌里,炉火熊熊,禾苗在晴空下渴望着一场久违的雨。远处的水碓在溪流和草棚深处,静静地锤打着寂寞的石臼,山谷无人,石路延伸到山坡,山坡倾斜在晨风里,你独立于你的目光之外。竹帘轻卷,木桥在干涸的河谷间异样的苍桑,一株老梅、一抹冷雪,在游萤的清韵里构画成残梦的开始。记忆,被时间拉长,同时也会被思念还原成心底的苔绿。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手指以外的温度,皮肤随岁月鼓胀而后萎缩成一页揉皱的履历,或是一片遗忘在尘埃里的书签。于是,扉页无法打开,你始终找不到书眉上印有唇痕那一页。而你的指纹却缕刻在铜镜的反面。正面,是谁的面孔。

  这样的清晨,是一团无法被风吹开的雾。

  运河深处的小镇,在浆声里渐渐醒来。芦苇摇曳,晨风掀开你睡意的面纱,目光的远端是残桥上那个孤立的豁口,深灰色石栏上,总会有一只鸟会停到上面,而后随意地飞离你的视线,让薄雾重新合拢。我始终想不起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起于何时,它一直低悬在芦苇的叶片之间,与雾一起絮语着,与渐渐蜕去夜色的天空一起沉默着。我,依然无法听懂心跳的节律,也读不懂你唇影开翕间的意义,一只酒杯也许目睹了一切,苍红的葡萄酒倒流到木桶的瞬间,一只寂寞的手正拈着玫瑰花瓣,轻轻地投到醉意的风里,任它自由地飞,仿佛被死亡冰封的蝶翼顺着阳光和尘影翩跹而下。我试图解开你的发髻,就像打开梦的秘页那样展开生命的逻辑,而窗外的月光告诉我,空气是那么的柔情,云彩是那么的寒凉,鸟儿是那么的深邃――比天空更深奥的会是目光吗?

  母亲的体香萦绕在你神秘的梦里,夜行的路比灯光更远,遥遥无及的记忆与藤蔓一同生长,顺着女贞树光滑的皮肤向上。向上。直达雾的边缘。天河漫漫,飘摇的星空阒无声息,此时,你只能听到骨胳生长的咯咯声,以及风环绕在你的耳际的摩擦声。大地迅速远你而去,河流幻化为一条细线,山峦变成一片砂砾,绵绵的云团大片大片在包裹着你,极寒的冰意穿心而入,于是,一切极速收缩……醒来时,窗外的树梢仍在月色里轻轻摇曳,一只陌生的鸟在最后的叶片下空洞地鸣叫着。

  夜将过去。黎明也将过去。时间的鞭痕是留在心河上的一道道水纹。额上沁出的冷汗无法填满细密的皱纹,而目光依然如炬。失眠的钟摆忘记你的存在,四肢已经失去推理的意义,你只会停留在思想的片段上。这时,那把大提琴意外地被人弹起,遗忘的日子如春潮一样涌向你的血脉,贲张的血管使你的视线模糊,而往日的场境却格外清晰,路和路飞快地交迭,车流与脚步转瞬交替,意念中的等待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刻,而相依的梦被无限拉长。你渴望一只手抚摸你的额头,那种无比强烈的期待是心底久违的温暖,这适意的手指比思念更柔软。山风悄然袭来,小楼上的植物青翠欲滴,竹扉柔声地开合着。你,不再等待?

  雨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情绪,阳光总是被它猛然隔断,夜月也会突然穿透云层照进你的窗口。河流再次汹涌,湖水也诗意地漫向堤边的芦丛,远处的灯光,依然会为你彻夜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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