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风景】春天来了，老人何处?
星期六，慵懒的早晨。
我披着厚重的棉袄，望着窗外阴沉的天，伸了个懒腰。嫩芽在枝头闪着鹅黄，紧紧揪住树干，在风中挣扎着，担忧着自己的命运。已经是春天了，这寒风还能肆虐多久?我在苦苦找寻那一束阳光的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我试探般地将门打开，一股劲风便硬生生闯了进来，我被撞了个趔趄，身子不由得哆嗦一下。紧了紧围巾，我迈出一只脚。无意抬头，我被吓了一跳----楼道的拐角处站着一个老人，莫约七八十光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和泥土，带着一顶极为可笑的帽子。他搓着双手，正直直地望着我。
目光只逗留一会儿便缩了回来，我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眉头微蹩起。收破烂的真勤奋，这么早就来了。我想。
邻居家的门开了，砰地一声。我回头望望，见那个阿姨抱着两条线裤出来了。径直走到老人跟前，把两条裤子塞给他，接着又掏出两块钱塞进他怀里。
“穿上吧，给你点钱，自己买点饭吃去吧。走吧，走吧。”
老人努力睁着眼，用手指抚摸着裤子的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裤子猛地又塞进她怀里，用力摇着头。我惊诧地望着他们。
这时母亲穿好衣服出来。她冲邻居笑笑。“怎么了?”她问。
邻居抖着手中的裤子，用尖锐的声音说：“你看看这老家伙，固执得可以呢!非要什么外裤!”接着又把目光刺向老人，“你看你也是，这么冷的天，穿个毛线裤子咋就不成呢!光一个外裤可以冻死呦!”
母亲的眉头皱起来了，她快步走下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老人。老人的目光呆滞，没有焦点。他抬起头，不知是看谁，他张开了冻得干裂的唇。
“我…家儿子把我…撵出来了……”他苍老的声音如同木棍击打在石头上的浑浊，“只要个…外裤就行……帮个忙吧…帮个忙……”
话音未落，我们的眼中光芒变得异样，母亲和我互望一眼，她的目光里满是惊异和同情，还夹杂着几分怨恨。
母亲顿了顿，俯下身子轻轻地跟老人说：“您看这样行不行?天这么冷呢，您先把线裤穿上，然后我这会儿就回去给您拿条外裤。”
老人无力地低下头，干裂的唇不再发出响声。良久，又摇头。
母亲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接着进屋去了。邻居只是再次瞪了老人一眼，便捧着两条裤子进屋去了，门在我身后震得天响。不一会儿母亲就出来了，她把一条厚实的外裤递给我，又把二十块钱塞进我手心。点头示意我拿去。
我挪动着步子走到老人跟前，小心翼翼地把裤子递给他。他仰头望着我，点一下头，接住了;我接着又把那二十块钱塞给他，他踌躇着，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它塞进了布满补丁的口袋里。而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身子抵着墙，喘着气，轻轻地扯起几声：“姑娘……谢谢了……”
母亲轻轻点头：“您别说话了，快穿上吧。”我隐约看见老人发紫的眼眶内，有一滴浑浊的泪。它闪了闪，顽强地没有落下来。
我感觉到老人的目光后来跟随了我们许久，我甚至不敢回头。
和母亲在洒满枯叶的街上走着，风无情地吹乱我们的头发，漫天的尘沙迷了我的眼。母亲一路默默无语，后来，她抬眼看看我，目光带着焦急和忧虑：“是不是……给二十太少了……当初应该多给一些的。”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回首又瞥见那枝头的点点鹅黄。
钱总会用完的。我想，老人只要没人照顾，给他再多的钱也只是救济一时罢了。要怪就怪他那丧尽天良的儿子!父亲千辛万苦抚养他长大，到老了却落得个这般下场!难道他没有老的时候吗?那尊老的传统美德何在?中国世世代代所说的“孝”何在?让老人衣食无忧的安度晚年真的如此之难吗?!
眼前又浮现出老人只穿一条秋裤，一件破棉袄在寒风中瑟缩的样子，我的心狠狠地痛起来。
母亲又跟我说，可见这老人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啊。人们的怜悯多了他也不接受，他也是实在被迫无奈才来讨要的吧。你看他冻成那样，自始至终一声都没吭……
当我们回来时，老人早已不在那里。我的目光望向远方----这么冷了，他能去哪儿呢?
每每看见那已经开始发绿的草芽，一群一群地，在风中跳跃时，我总会想起老人----他在哪儿呢?是不是找到了更多有爱心的人呢?望着望着，好像老人就在那里，就躺在草丛中，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春天呢。看他的腿还一晃一晃，悠闲得很呢!他要是能那样幸福就好了。我的心中才得以一丝安慰。
春天来了，老人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