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扬州、桃花泉

我喜欢下棋，也喜欢翻看一些与围棋、扬州有关的故纸闲书，看着、想着就把围棋与扬州扯到了一起。今天人们耳熟能详的往往是扬州的园林、扬州八怪、扬州的美食，甚至还有在普通人中间不很有名的扬州琴派。与这些相比，扬州的围棋确是昔日繁花，早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

历史上的扬州，围棋活动是很兴盛的，特别是到了清朝，曾经国手辈出，名家云集。明末清初的扬州就有方新、季心雪、周元服等以精湛的棋艺抗衡当时的顶尖高手。至康熙年间，泰县黄龙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横扫棋坛，与当时的国手周东侯并称“黄龙周虎”，后被阎若璩将其与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并称为“十四圣人”。晚清时的扬州人周小松，二十风时即已成名，晚年去游于苏、鲁、京、沪等地，棋艺已是天下无敌，是中国传统围棋的最后一位泰斗。扬州围棋的兴盛与盐商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扬州的盐商可不是一般的棋迷，还曾出过相当高水平的棋手。《清朝野史》载，盐商胡肇麟与当时的四大国手梁魏今、程兰如、施定庵、范西屏对局均被让二子，每负一子，输银一两。他棋风凶悍，同时的棋手无不退避三舍，号为“铁头”。这位“铁头”后来棋艺大进，达到了被梁魏今、施定庵让先的水平。扬州官府的棋风也很盛，朝隆南巡驻跸扬州，时任两淮盐运使的卢雅雨特设琴棋二馆，命仪征棋手姜杰士与另了童子卞立言以“棋童”的身分接驾。扬州棋风由此可见一斑。

扬州繁荣的经济和良好的围棋氛围吸引了许多外乡的棋手客居于此。前面说到的那位姜杰士后来一直住在扬州。我国古代围棋鼎盛时期的四大国手经常往来于江淮之间，其中的范西屏和施襄夏（定庵）晚年均定居于扬州。此二人均系浙江海宁人，范西屏长施襄夏一岁，乾隆四年，二人在浙江平湖张永年家中弈出了著名的“当湖十局”，被认为是旧式对子局的高峰。二人定居扬州时都已是五十开外，范西屏时居两淮盐漕察院内，写出了著名的《桃花泉弈谱》，由当时的盐政史高恒刊刻于世，此谱后传至日本，对日本后来围棋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桃花泉弈谱》问世前六年，施襄夏的《弈理指归》也刊行于扬州，巧的是为其出书的也是盐政使，当时的盐政使是卢雅雨，因此有人推测施襄夏当时也住在盐漕察院内。

桃花泉是盐漕察院内的一口井，因施范二人而成为一时胜迹，但桃花泉的故事还止这些，康熙年间，《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任两淮巡盐御史时就住在桃花泉旁，并有《桃花泉》诗留世，其序谓“此泉味淡于常水”。曹雪芹或许是因为幼年来过扬州，才把林妹妹的家放在扬州的吧，如果不犯考据癖的话，不妨作如是想，甚至可以猜测一下，宝，黛的情缘是否也起于扬州。

时过境迁，昔日的盐漕察院成了一所学校——新华中学，再后来，扬州搞城市改造，街道拓宽了，学校迁走了，高楼耸起，夜市灯明。我闲人无事，曾去探访过几次，询之附近的居民，皆曰不知，不知是在高楼之下还是在废墟之下。扬州近年来搞文化建设、文化旅游，但没有人想起这曾是人文胜迹的桃花泉；扬州也搞了许多年的红楼宴，少有人想起这唯一能让扬州与《红楼梦》拉上关系的桃花泉；扬州也还有许多下棋的人，只是再没有当年的盛况，当年的高手，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应该是中国围棋圣地的桃花泉。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