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自由 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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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在一首诗中写道: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这两句诗揭示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悲哀遭遇:终日以追求自由等高尚话题为己任,偏偏愈难得到自由。自由靠追求才能得到,这本身便是人生的悖论。我们有追求,难道还自由吗?
我们知道,一个人敢于失去,敢于放低,对外在世界依赖少,对物质需求少,才能达到自由境界。自由,首先是心灵的自由。所谓御风而行而无所依托方为自由是也。但知识分子难以做到的是,无法将自由从一堆连带的衍生物中剥离。文人有抱负,有修齐治平的政治理想,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政治使命感。这么多需要和责任交织叠加起来,成了文人新的不自由。为什么又说文人爱自由呢?
古代学识不分科,许多学者都是兼几个身份。其中,普遍知识分子都以学文学出身。文人作为传统的知识分子,有着独特的学识、涵养、气度。这种儒雅的气质,渴求有较为体面的、公开的场合、渠道来彰显。古代文人向来走的路子都是进而朝廷问政,退而著书立说。他们的理想与抱负通过政见、学说来声张。这就要求社会给他们一席舞台发挥,给他们一片空间舞动。越是思想博大深邃、有见地的知识分子,其对自由的要求就越高。表现在政见上则是忠臣喜进逆耳言,表现在学说上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般为时代把脉的盛世危言。谁不知阿谀奉承的话好说,说出来又中听?但这有何用?那不是有良心者所为。谁不知树碑立传式的溜须拍马文章好写,写出来又讨人欢心?但那有何价值?这也非有骨气者所为。有责任感的文人,只会说、写他认为对所处社会、对所服务的政体、机构有价值的东西。这偏偏不得人心。于是,这时候往往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有才华有品行的不得赏识,无才无品的却因吹拍得力而节节上升。于是李白、韩愈、苏轼等人被贬,赵高、李林甫之流则春风得意加官进爵。
谁不知牺牲小自由能换大自由?但这不符合知识分子的道德立场。历来统治者与文人的自由都是冲突的:当权者在政治立场上要求不要有异议,在行为上不要有指责,在错误上不要扩散;而知识分子却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某种形式的政治话语权(或者叫做行政对话),争取更好、更符合理想主义的政治生态。于是这就形成了一场拉锯战:自由的份额是固定的,强硬一方退,软弱一方便会进,反之亦然。无论专制政府抑或民主政府,在这方面基本都不肯完全向知识分子割让。但他们的做法却不尽相同:专制政府会运用专制机器的暴力手段强行掠夺知识分子的自由,而民主政府会在共同制定的游戏规则之下,互相监督互相牵制地维护自身的自由。
专制政权除了为自由知识分子、学者等设定一系列鸿沟、不得逾越的禁区来禁止任何形式的监督、批评,甚至不准别人对其错误的主张进行谈论,不准别人知晓真相,不准为深受病态体制不公正对待的民众进行呐喊、援助,更不准别人将批评其的语言进行传播、交流。一旦有人踩入了“雷区”,他们除了当头棒喝,更不履行任何合法手续,而以非常肮脏、黑暗、隐蔽、卑劣的手段逮捕,罗织罪名,用强盗逻辑审判定罪、收监。所以,越是人治社会,专制政权统治、法理不顺畅的时代,知识分子、文人越不得自由、苦难越多,因此也就更渴望自由,更爱自由,更追求自由,付出更多。
然而,在争取自由的过程中,不少人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这种理想决不妥协。我们通常赞美英雄,赞美那些渴望进步改革而抛洒热血的人权斗士。但每一声歌颂的背后,就有一声叹息:因为我们知道,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不是一个好时代;一个要用热血交换自由的社会,不是一个自由的社会,更不是理想的社会。
数千年来,中国文人的自由表现在了他鲜明的笔锋和话语上。而对这个自由破坏的天敌只有一个:钳制、打压思想、言论的暴力政权。说到对文人自由的剥夺这种做法,古今中外例子不在少数。明朝东厂西厂特务机构,前苏联克格勃警察机构,都专门以施行这种“清洗”自由为惯常手段。历来封建帝王都对不同的意识形态惊恐万分,普遍都是用暴力血腥方法去镇压。但恰恰令他们意外的是,历朝扭转乾坤改朝换代的操盘者,都算不上什么知识分子,甚至只是一个大老粗。从王莽起义到清兵入关,自由思想何曾出过力?真正影响稳定、颠覆政权的,不是思想和言论自由,恰恰是打压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专制手法。其最大的罪过在于,这种无理手段,将社会的阴暗面包裹着,将人民的呼声掩盖起来,试图以瞒天过海的方式来暗度陈仓。这种幼稚的做法,恰恰加速断送其性命。因为,要遮蔽着人眼是容易的,但不可能遮住天;封住人的嘴是可以的,但封不住别人的思想;灭掉火种是可以的,但却无法控制自燃现象。正如船行于水,若嫌水流过急,一气之下修了一条拦河大坝将其完全堵住。水位因此慢慢上升,将原本凸出来的阻碍物掩过了,结果船触了礁。试问,究竟这是水的错还是礁的错呢?
文人爱自由,有错吗?
2008-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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