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的林阴小路

??（一）??初夏的天气，软软的，柔柔的，像少女的呼吸。??学校中午的林阴小路，极少有人经过，所以每天这个时候，总能看见五六个少年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喷云吐雾。??女孩顶着灼人的阳光，向林荫小路跑去，然后一脸汗水，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几个少年娴熟的抽着烟，乳白色的烟圈从他们口鼻逸出，徐徐地散开在空气中。??他们对这个女孩的到来似乎并不以外，仍旧云淡风轻地吐着烟圈。??女孩双手叉腰冲着一黑衣少年说，莫然，你又在这里抽烟。??黑衣少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吐出一口烟，掐熄烟头，抽出纸巾，走到两手叉腰的我面前，替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说，不要弄地满头大汗的，女孩子一身汗味不好。??我开心地笑了，从他墨玉般的瞳孔中，我读出了宠溺。??他斜倚着树干，又点燃了一支烟。??我认真地看着他，莫然，吸烟对身体不好，你能不能不抽啊？??莫然是老师眼中的坏孩子，打架动刀子，野性十足，惟独对我却很温柔。他有着忧郁的眼神，精致的长相，气质非常好，很清淡，很坦然，眼睛深如湖水。??他长长吐出一口烟，凝视着烟圈缕缕消散，目光专注。你知道吗，兰澜，每当我看着这些烟雾从我口中喷出，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象喷出的是所有的烦恼。??我胸口一紧，心像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疼痛无比。我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乁顶要让莫然快乐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我走到他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说，既然这样，让我来分担你的一些烦恼吧。??莫然浓眉微皱，你不会抽烟，别胡来。??不待他说完，我便放入口中一吸，猛然感觉像呛了一口辣椒水，喉腔内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眼泪直往外冒。??莫然赶忙拿纸巾替我擦拭，眸中一片痛楚，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这时，一个黑衣少年走过我们面前，他个子很高，人又瘦，长相精致好看，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像一阵风，让人看了很舒服。??少年淡淡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他是在感慨，学校又多了个不良少女吧。????（二）??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林荫小路，这次我是慢慢走去的，还特地打了伞，因为莫然说过，女孩子身上不应有汗味。??到了林荫小路，原本满心的欢喜一下子落空，莫然没在这，令我以外的是，昨天那个白衣少年却在，他似乎知道我会来，朝我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不用等了，他们应该出去打架了。??我失望地哦了声，转身就走，也忘了向他道声谢。??他站在原地忽然朝我喊，我叫林清远，高三（2）班的！??我回头看他，树叶细碎的影子盖在他好看的笑脸上，竟令我有片刻的失神。???一直到下午放学，都没有见到莫然，我知道，他有翘课了。??校门口，林清远正朝我笑，一身白衣，笑容干净纯洁，他的气质很优雅，很温润，不同于莫然的冷峻。??他迎上来，兰澜，一起走吧。??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和我一起走，但我还是点了点头。??一连三天，莫然都没有来学校，老师对他也不闻不问。每天放学，林清远都会在学校门口等我，于是，学校有关我和林清远的传闻就像瘟疫般般蔓延开来。后来我才知道，林清远不仅是学校的校草，而且成绩很好，人品又端正，自然而然成了少女心中的王子。??只是，我心中的王子已经有了人选，林清远我只能视为好朋友。??第四天下午，林清远索性就在我教室门口等我，同学们投来一阵阵羡慕的目光，弄得我浑身不自在。??走在路上，林清远问我，兰澜，那天你为什么要抽烟？??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莫然，他旁边还有一个妖艳的女孩挽着他的手。女孩那身醒目的红衣深深刺痛了我的眼。远远的，莫然看见我，又瞟了眼我身旁的林清远，与那女孩径直走过我的身边。??第一次有了种强烈的失落感，心底的哀伤蔓延成一片不见边际的海洋，泪水在眼底不停地打转。??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清远关切地问。??我努力眨去泪水，笑着说，这该死的太阳，好刺眼啊。其实刺眼的是那一身红衣。????（三）??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中午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午就阴云密布西风乍紧，颇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式。不一会儿，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同学们挤满了走廊，因为回不了家，他们急得直跺脚。??我盯着雨帘发呆，回想中午那一幕，独自咀嚼着悲伤，眼前突然横出一把伞，抬眼一看，是林清远，他说，兰澜，我送你回家。??我突然好感动，在莫然已有别人的时候，想不到还有一个人关心我，照顾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好。??狭小的雨伞里，林清远轻轻搂着我，尽量把伞往我这边靠，他的肩膀已湿了一大片。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快到家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我迷然地看着他问，怎么了？??他目光深邃地凝视我，兰澜，我喜欢你！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紧跟着，他的唇就吻上了我的。??刹那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一种不可明状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迅速蔓延，像一片疯长的蔓藤。??半晌，他才放开我，干净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他将伞往我手里一塞，转身跑入雨中，回过身朝我喊，快回家，别着凉。??望着他淋湿的背影，我忽然哭了。莫然，为什么关心我的人不是你呢？你现在又在哪里，还在那个女孩身边吗？我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一辆车达着照明灯驶过，隐约有个人影走在雨中，背影清瘦，透着忧郁之意。????（四）??次日清晨，我刚出小区，就看见一身黑衣的莫然，他背靠着横栏抽烟，表情冷漠得像一块冰。??见我来，便掐熄烟头，一把抓过我的手。跟我来。??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坐在公园湖畔，我望着他略带苍白的脸问。??他凝视着湖水，不带一丝语气地问，你喜欢他，是吗？??此时，太阳刚升起来，湖面上还笼着层轻纱似的薄雾。我心一惊，脑中闪过昨晚那个清瘦忧郁的背影。那你呢，你身边那个女孩是谁？??莫然慢慢地逼近我，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黑眸中隐忍着痛楚，先回答我，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故意别过视线。若说是，背叛自己的心；说不是，又如何解释那个吻，何况他身边已有了别的女孩。??良久，他放开我，目光暗下来，背过身说，你走吧，林清远的却很优秀很出色，你的选择是对的。??他用手按着胸口，身体似乎有轻微的颤抖，我能感觉到他混乱的气息。??我飞快地冲上去，握住他按着胸口的手，紧张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的神色更加令我不安，双眉痛苦地锁在一起，双目微合，淡紫色的嘴唇衬着苍白如纸的脸色愈发显得憔悴。??不劳你费心。他冷冷地甩开我的手，那么无情而决绝。??晨风，吹得枝叶刷刷响，像绝望的心跳，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种惊心的孤独，有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身黑衣，透着无穷无尽的清冷，寒彻心屝。我真的好想抱住他对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但此刻，我竟觉得他离我好远好远，远得遥不可及。????（五）??高三的日子如流水，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一个月。??兰澜，给。林清远递给我一瓶汽水。??远远地，莫然迎面走来，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与我擦肩而过。我心中一阵悲凉，莫然，什么时候起，我们竟行同陌路了？??林清远问，兰澜，你准备报考哪所学校？我说，还没想好。??跟我报同一所好吗？他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期待与不安，我的心微微疼了一下。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莫然，这又是何苦。望着他的眼，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一刻，林清远的笑，像穿透了迷雾的阳关，温暖而明媚。我飞快地转身离开，眼泪哗地六下来打湿了衣襟。莫然，还有半个月，我就看不到你了，以后你会记得曾有一个抢过你烟说要替你分担烦恼的兰澜吗？??一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填报志愿时，我将心一横，以超出二本线三十多分的成绩报了本市的一所三流大学，因为莫然填了它。??晚上，我去找林清远，走在路上他笑着说，着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难道是想我了？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啊。??他笑得那么开心，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但欺骗才是最大的伤害。我低下头说，对不起清远，我报的是本市的一所大学，原谅我的食言。他的笑消失在我的话语中，我紧紧闭上眼，害怕看见他受伤的眼神。??夜风吹过，青草味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忧伤，刺人心肺。??睁开眼，林清远却依旧挂着笑，只是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掩藏不住的失落。他说，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啊？??我黯然地背过身去。??林清远从身后抱住我，淡淡的说，我也很自私，为了留在你身边，我偷看了你的志愿表，所以……我们互相扯平了。??我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人生，你可是上了一本线的啊。??他抱紧了我，一脸认真的说，兰澜，你就是我的人生。??我的眼泪生生地掉了下来，这一刻，我决定放下莫然，用以后的时间努力去爱他。??林清远送我回家，直到我上了楼他才离开。推开窗户，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点星光，我怔怔的望着远出，目光瞬间凝住，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少年抽烟的剪影，忧郁而苍凉。我飞快地冲下楼，看到的只是一地的烟头烟灰。我蹲下去抱着脑袋哭，莫然，为什么当我好不容易下决心放下你的时候，你才无声无息地出现，可当我想抱住你时，你却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命运为何总是这样反复无常，究竟是谁捉弄了谁？????（六）??七月末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刚从超市出来，一个妖艳的女孩截住我的去路。她打量了我一番问，你就是兰澜？??任谁都听得出，她的语调中带着点敌意。我认识她，她就是莫然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孩。??对，我就是。??我叫舒妍，找个地方谈谈可以吗？???她带我来的地方竟是学校的林阴小路。如今，这里的叶子比以前更加浓绿茂盛了。??她问，这里就是你和莫然常在一起地方？??你似乎知道很多。我冷笑，她都已经和莫然在一起了，还来找我干什么，示威吗？??舒妍坐下来，瞳孔中有水光在闪烁。是啊，如果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我心里突然不按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莫然他……死了，死于心脏病。??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脑袋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全世界只剩下黑白两种色调，心上似乎被刀子缓缓割过，痛到不能呼吸。??她仰脸望着苍穹，神色哀伤继续道，莫然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家族遗传。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他抽烟打架，完全自报自弃。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有一次，他病情发作，去医院治疗，三天没去学校。本来医生是要他继续住院观察的，可他坚决要回学校，他说要在剩下的生命中陪在女孩身边。可当他回到学校后，却发现女孩身边已有了别人，他亲眼看见那个人吻了女孩，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和绝望啊……??舒妍走后，留给我一封信，我颤抖地拆开，眼泪竟那么猝不及防地打湿了信封。??信封内是一枝压干了的兰花，淡黄色的花瓣飘着轻淡的香味。仔细看去，花瓣上赫然刻着一行字：兰澜，你一定要快乐。????（七）??那年初夏的林阴小路，女孩暗暗发誓，她要让男孩快乐起来。如今，男孩应该很快乐地生活在天堂里吧。男孩以为女孩找到了喜欢的人，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男孩走得很安静，他已了无牵挂。??“莫然，你看见了吗？我很快乐，我会一直快乐下去的。”女孩朝着蔚蓝色的天空喊，如花的笑靥绽出两朵晶莹的泪花。??谁的记忆，化作天边如血的残霞，尽情而妖娆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