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远行

2012-08-25 01:18:59 十七岁
散文标题: 十七岁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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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年少,花开正好。

那个叫君的男孩,总是在周末走很长很长的路,送我回家。路旁的老榆树下,留下太多他忧郁的眼神和我沉重的叹息。

君曾经问过我,薄凉,你会不会一辈子记得我,记得这棵老榆树?我抬起头,看着他干净清瘦的侧脸。我说,也许吧!

我知道君需要一个肯定,但我没法给。那时,我甚至抽不出哪怕一丁点儿时间来仔细想君对我说过的那些简单却富于深意的句子。虽然我知道在所有人眼中我已是最优秀的,但我仍然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因为我是母亲唯一的希望,她在我身上,押注了一切。

君是个很聪明的男孩,他能从我眼中读出我所有的心思。他说,薄凉,你已经尽力了,为什么不心疼一下你自己呢?

在我认识的所有男孩中,君是最有才气的一个。他的周身都散发着中国文人特有的含蓄和忧郁。就是凭着这一点,我相信君是一个特别的人。

那个周末,大雨滂沱,我以为君一定不会等我了。我没带伞,索性在雨中慢慢走,竟是别有天地。

君竟站在门口等我。他怕是在雨中站了好久吧?我有些欣喜,有些愧疚。一路无话,君手里有伞,但他竟然没有撑。

老榆树下我们站着,身上全部湿透。君突然开口唱一首很哀婉的歌,是陆毅的《告白》:

你微笑的眼睛沉默的表情

都是一样的美丽

我为你动心他离你太近

我的爱从何说起

我虽然没表明爱却很肯定

不相信你看不清

你别急着离去别故作平静

别让我们爱的冷冰冰

……

变声期喉结的发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音质,如珠玉般温润清脆的声音掉进我心里,压得我难以呼吸。

事实上,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喜欢君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如果她们听到君在自己身边唱这样一首深情而哀伤的歌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站起身,对他说,君,我要回家了。那个时候,爱情对于我来讲,还是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那一年我初三。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天君在我身后继续唱歌时那种难以言说的心碎。

……

我听见心中一往情深的告白

声声说着爱人别走开

看见幸福擦身而过的无奈

恨不能够再重来

寂寞的真爱孤独的告白

有谁听见我对你的爱

站在大雨里看着你离开

……

我走在秋天最干净最纯粹的风里,裙带翻飞。

曾经那个透明单纯的薄凉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人若是有了心事,眼神就不会明净了。如今我站在市里最好的高中里,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的,却是回家那条朴实安静的小路,是路旁一木便成林的老榆树下,单薄不已的薄凉和君。

君上了县里的中学。可是他的信很多。他说给我写信想记日记,只是有一些不敢寄出,便被锁进抽屉了。

君说,下雨的时候,他常常在以往送我回家的路上,不带伞,一个人流连许久。那些从来不曾说破的东西,我知道,君隐忍了很多年。

我从没给君回过信,也没有人知道君。即使后来对暮,我也只是说,我们青梅竹马了很多年。也许,暮并不懂。

君的信越来越少。他说,他一直在写,只是不敢寄。我知道,他以为自己打扰到我了。

事实上,我很渴望看到君的信。他的字和人一样,干净清秀,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韧性。

我初中的时候被称为“冰山美人”,意为可望不可即。而君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可以接近我的人。

君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清清楚楚,关于君为了保护我而受到的那些攻击和伤害。只是我一直不曾说破。最严重的那次,君被竹叫来的职中男生打得鼻青脸肿,我也只是假装神经大条的说,下次走路小心一点。

我不知道,君到底打算为我牺牲多少。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毫不知情,让君为我挡住一切。难道真的是爱到了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了吗?

我一直告诉自己有些事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一年,我才十三岁。是年少轻狂,也是年少无知。

我一直不明白,我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孩,为什么却一次一次让暮看到我的柔弱和单薄。

其实我之所以能站在这所中学,也是因为君。他其实一直比我优秀,但就好像隐忍爱情一样,君也隐忍了。他的名字一直排在我后面,永远是一分之差。于是我作为学校第一名理所当然的来了这里,君却留在了县中。

我离开家那天,君对我说,薄凉,我们靠同一所大学,好吗?

我只是笑笑,我说,君,谢谢你,真的。

暮说我是个有心事的人。其实我只是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君让着我,现在的我会是怎样。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君要是考不了和我一样的学校,我又会怎样?

第一次遇到暮是在一个雨天,我没有带伞——我从来也不会带伞——一个人走在异乡泥泞的路上。那段时间我很虚弱,看到学校食堂里过于油腻的菜就有想吐的冲动,好几次轮到我买菜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捂着嘴往外跑。

算起来除了水,那个雨天之前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结果我晕倒在雨天泥泞的路上,暮把我送到了医院。他背着我跑在异乡的雨里时,我脑海中不断浮起君的笑容,还有那个雨天,他淡定的拿着一把未撑开的伞,站在雨里等我。

其实我的挑食很早就有。只是以前,君每次都会给我买来可口清淡的饭菜。他从不懂得要纠正我,只会一味的宠我。那个时候我并不觉得这样做的困难。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奔波的艰辛。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君每天要骑二十分钟的路程去一家饭馆为我买饭。为了让我吃上热饭,他自己几乎从未吃好过。

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以后,我突然察觉到君身上许多我以前一直不曾了解的好。也许,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吧!

很久之后。暮告诉我,那时候看到我一次又一次从食堂飞奔出来,他的心里就会有莫名的痛,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那时候,暮已经取代君,做着许多君常为我做的事,任我如何拒绝都无济于事。

其实故事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顺理成章。

那天我醒来,病房里清冷之至。后来暮来了,把一大碗粥放在桌上说,医生说你缺少营养,把这个吃了。我尝了一口,甜的腻人。我说,我不吃了,谢谢你。你是病人,我不想和你吵,在吃一点。他不耐烦的说,口气是命令。

我最终没有吃,我把碗推开说,沙暮,谢谢你,可是我不要人管。

我以为我一定是伤到暮了,因为他一向是个高傲的人。那天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一定是恨透我了。没想到第二天我走进食堂就被他叫住,他已经帮我买好饭了。

我看了看那一大碗厚厚的油油的肥肉,吞吞吐吐的说我不想吃。暮说,我忙上忙下的弄来,你就这样对待吗?

我抬抬眉,大概我无福消受吧!

他火了,一拍桌子说,我叫你把它吃下去,全部!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放下筷子要走。

你看看你的样子,弱不禁风,病恹恹的像什么!暮冷冷的说。在我听来这是讽刺。我一向是个任性的孩子,母亲对我即使严厉,也仍是宠着我的,更何况君。

我看着暮说,我的样子怎么了?是,我也讨厌自己林黛玉一样的身子骨,可是我有什么错?你要是讨厌我你大可以离我远一点,我不要你的同情!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见吗?非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我!然后我冲出食堂,泪水无法阻挡的往外流。

那天我第一次打电话给君,我说,君,我现在才明白,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很多年后君告诉我,一直以来我的沉默都让他想放弃,是那个电话给了他希望。

暮没有问起君,我也没有说起过。暮渐渐待我很好。

暮说,薄凉,你的名字,很“特别”。我笑笑,我说,君也是这样说呢!暮有些惊讶有些期待的抬头,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前君。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很真诚的说,暮,谢谢你。其实,我很坏。

暮未置可否。他只是站起来说,薄凉,我走了。暮是个奇怪而深沉的人。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暮的霸道和古怪还有无可救药都是市一中流传最广的东西了。

可是暮真的为我改变了很多。他可以迁就我,宽容我,宠我。但唯有这样,才是最可怕的。我知道,所以我无所适从。

暮看我发呆,就把手放在我肩上。魂兮归来。他说,脸上是认真的表情。

我曾经对他说,暮,我会让你失望的。他只是说。薄凉,我不介意。真的,请你相信。

那天我和暮坐在校园里的草地上。云淡风轻,天气真的很好。

君曾经对我说,薄凉,其实,在我们的青春里,没有人是真正的厚脸皮,也没有人能一直坚强。

那是唯一一次,君在老榆树下留下重重的叹息,那叹息声让我不安。

市一中没有榆树,只有大片大片的洋槐树。每年四月的时候,洋槐满地,花香四溢。我记得君说过,他其实最爱洋槐。

那年我高二,离初三很远,离高考其实很近。

我开始心慌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因为我曾经对自己起誓: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无论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我一定要离乡远行,一定要。

我说过,我是一个固执而骄傲的女孩,一个任性的女孩。

暮总是对我说,薄凉,你要懂得疼惜你自己,因为我会心疼你。

有时候我想,起誓暮,真的比君勇敢许多。至少,那些君不曾也不愿说破的东西,他说破了。也许结局并不美,但是只有努力了才不会错过不会遗憾。

君不再给我来信,销声匿迹一般。可是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他会从某个角落蹦出来,说,薄凉,我等你很久了。

高考终于无可避免地来到的时候,君给我打来电话,他之说了一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暮对我说,薄凉,我们靠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我说,暮,君也曾经这么说过。

我知道暮听懂了。三年来,我什么都不曾对他说过。所以即使他不了解甚至不认识君,他终于还是选择了隐忍,选择了甘拜下风。

在我第一歩踏入天大的校门时,在金合欢树的树影下,君干净清瘦的脸上,笑容荡漾开来。我们就这样相对着,微笑。

那天的阳光很好,九月的风缭绕在我们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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