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林坑

2012-08-20 00:34:30 住在
散文标题: 住在林坑
关 键 词: 住在精美散文
散文分类: 精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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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陡然转了个弯,驶上平稳的水泥路,惜别颠簸和滚滚黄泥灰的机耕路,只不过几分钟时间,远远地望到一排黛瓦覆盖的木建筑,便是到了林坑。

林坑是浙江永嘉县黄南乡最北部的小山村,距县城近一百公里,曾有媒体誉为“淹没深山中的璞玉”。2001年9月2日,因凤凰卫视中文台副台长、中国航拍第一人——赵群力驾“小蜜蜂”超轻型飞机拍摄大型电视节目《寻找远去的家园》“林坑古村落”时不幸殉职,而一时名声鹊起,来此村写生、旅游和考察的人接踵而至。正因如此,林坑当然成为2004年乐清、永嘉两地作协金秋笔会30余会员的首选站。

所谓林坑,其实村中住着的是毛姓人家,全村105户400多人都姓毛。大溪坑是没有的,只是两条小沟的山水沿山涧汇合弯弯曲曲流经村中而已。水不多,只能说是叮咚的山水,河床最宽处也不过10余米。站在高处看,此溪坑更象一条大大的蝎子蜇伏在山涧。

这条溪坑算不上秀丽,但溪坑里的石块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这里的石块大且光滑、方整,白而略带淡黄、棕褐色的,由上而下,宛如磅礴之势从峡谷中奔腾而出,显露出各种色彩斑斓的奇特外貌,似屏风、楼堡,粗犷雄浑,如巨人、走兽,惟妙惟肖,姿态万千。但却个个精神饱满。也有棱角分明的,上面布满了青苔,是那样的放荡不羁,显然是千百年来无数次溪水、砂砾冲刷的结果。溪坑中却鲜见卵石,溪水极是清澈与透明,游鱼历历可见,似乎在悠闲地聆听游人的脚步声。

单是溪坑形象,不免显得死板、呆滞,我认为林坑的秀美在于木屋建筑整体的布局和山色的层次感。

有700多年历史的林坑村座落在两座丘陵之间,村头村尾之间呈窄长形,站在石板路上仰头看望天空也只有一张棕叶那么大。村子依山而建,在溪坑两边就势造房,坑的上游与中游,横亘着两座古老的石拱桥,分别谓之永安、永平桥,下游有一座全是木结构的廊桥,三桥互通,交通着全村的生产作业,敷衍着生息孕育着当地百姓。这里至今仍完整地保留着传统的二层纯木头结构民居,沿坡围筑的木屋绕山势鳞次栉比,虽无几进厅堂豪宅,依山而建的院落、穿廊之间的组合却是天趣自成,它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深宅大院,更没有文物遗迹,纯是一群朴素自然,洒脱不拘的农家院舍。说这个美妙绝伦的小村庄深沉也好,富有人文历史的气息也好,独具特有的审美价值也罢。总是而之,在竹林、松柏和樟树的掩映里,在郁郁葱葱的群山的环抱中,这些和浸润在水气中的墨瓦花窗,这些庄严肃穆的木屋,反正显得秀逸玲珑,错落有致,无序又自然,变化中有统一,建筑和山形的组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妙境。

我们到达林坑已是下午三时,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放下背包,漫步在村中的小道上。竹林、杂木林、小径、灰褐色的屋顶,使我陶醉其中而有些忘乎所以了。我们安顿完毕,三三两两散入村中,一切都是明明朗朗的,天空净得如一潭清水,清澈得诱人,偶尔款款流过几缕白云,呼吸几口清洌的空气,顿觉沁人心脾。远处,漫山遍野,红的、绿的、黄的,连成一片,树枝上还点缀着片片金黄,与绿叶辉映,更显得飘飘洒洒。想来秋天的调色板内容实在丰富,犹如电脑储存的32位真彩色。但是,那又是怎样一种清纯的色彩呢!

那一片碧草,那几簇山花,那一丛杂木,那眼竹林。小草,它那小小的叶子,那么嫩绿晶莹可爱;山花,它那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或是淡蓝色的花瓣,是那么美、那么艳;松树、极树、苦储、粟树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亚热带杂木交织在一起;翠绿挺拔的毛竹林绵延一片,竹影婆娑,楚楚动人……和着远处田野隐约露出的放牛牧童与村民耕作的脚步声,还有掩映在其中的青瓦褐木灰墙荆篱的农舍与缭绕炊烟,简直就是一幅立体的油画。

这时,淡蓝的天空中飘来几缕淡淡的云丝,我不禁想起宁朝范仲淹写的名句“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一曲《苏幕遮》也是写秋景的,只是字里行间隐隐有一种伤秋之意,而我今天所见却是一片繁荣,毫无衰败的景象。

林坑村中有好几家客栈,其名称也甚是有趣,各具特色,譬如小桥·流水·人家、故乡村饭庄、见岚亭客栈、毛直好客栈等等。这些客栈都有卫生间,但洗漱用品需自带,铺的是铁床,摆放的棉被显得整洁有序,宿一个日夜20-30元钱。餐饮总是也是客栈就地解决,吃多少算多少,绝不多收。据该村书记介绍,前年以来,来该村的散客很多,尤其是周末,住宿需要预约,当天就有三四拔学生来村中写生。目前该村10几个客栈约有200个床铺用于接待客人。

是夜,我住宿在见岚亭客栈。为什么娶这个名字?见岚亭客栈的主人告诉我,这个字号是上海某一著名摄影家起的名字,其含义是:见就是看见,岚是早晨晚间的山间的“马露”;亭就是他的房子,是山间的一个亭子,在这位摄影家看来,他的房屋就是一座亭子了,堪称诗意盎然。何谓“马露”?我觉得奇怪,主人又向我解释,“马露”就是飘渺的云雾,雾来时,风起浪涌;雾去时,飘飘悠悠。雾浓时,像帷幕遮住了万般秀色;雾稀时,像轻纱给山川披上了一层飘逸的外衣,好觑得很。

入夜,万簌俱寂,丁冬作响的流水声和吱吱的虫鸣声,秋风吹过,偶尔传来几声山鸟的啼叫声,构成了美妙动听的小夜曲,伴着居民酣然入梦。而我仰躺床上,在这静寂的黑夜里反而睡不着了!我怎么睡得着?这原因一半是初来乍到生地,另一半是牵挂着客栈主人讲的“好觑得很的马露”。

我决定一睹“马露”风采。翌日一大早,我便穿衣起床,但遗憾的那天没有大雾,没能看到缭绕村庄的万般秀色;欣慰的是登高远眺,还是领略了山地变幻的晨雾。它轻飘飘的,细腻腻的,轻拂着山、屋、树、草,与天与山与屋与地相连,浮来游去。不久,开始变化了,先是缓缓地动着,时而冉冉升起,时而慢慢下降,时而浮来飘去,时而轻轻飘散,时而毫光泛滥。它时聚时散,时消时凝,飘飘悠悠,好一副轻闲之态。下得山来,村中已升起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乡土气息,黄酒香料、柴禾燃烧和着牛粪猪粪和鲜得有点甜的晨气混合在一起,是那种醉人的浓浓的香味。你看它飘飘晃晃,摆来摇去,但又似动非动,似升非升,似降非降;你看它一会儿滚成了一团,一会儿又消散开去,变成了一缕一缕的,一忽儿又凝成一团,一会儿升腾而去,一忽儿又沉于大地。我贪婪地吸吮着,仿佛又回到儿时的童真。

在神州各地,由于经济、文化、地理环境等因素,至今遗存有许多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历史的古老村落。这些古村落至今保存着许多年前的生活状态和建筑原貌,其中一些文化和习俗,更是现代生活所难能再体现的。我曾赞叹西递的韵味有致,曾沉醉于宏村的水系设计,曾为马塘的高墙深巷所倾倒,也曾为前童的画里乡村所征服,而今天住在林坑,使我真切领悟到什么是凝重,什么是意境,什么是民族的历史,什么是我们先民的生活。

在村里,可以看到闲坐聊天的老人和嬉戏的儿童,却很少能看到青年人。村中一位老人告诉我,耕读传家的文化已经吸引不了这些村里的年青人了,为了更好地生活和和生存,他们大多去了温州甚至更远的地方打工,留在村中的青壮年没有几个。这里的村民善良勤劳,民风淳朴,富有正义感,就连狗亦富有灵性。乐清作协的两位才女最怕狗,当路过小屋时,却听不到群狗对她们的吠叫。但村民生活状况却极度贫困,生产效率低下。村民主要经济收入还是靠出卖毛竹和做苦力。我们刚到村时,一辆拖拉机正在村中装运毛竹,大家都为村民们背竹运竹的技术叹为观止。对于乡村美景,世代居此的村民都说没有什么感觉,不是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吗!

自从著名画家赵瑞椿提出林坑村特有的视觉审美价值,特别是赵群力为之付出生命,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后,来林坑村旅游的人多了,村民得到实惠,有钱收入了,于是平整门面,把原来质朴的建筑用新木门和现代技术填得平平整整,家家户户挂上鲜艳的红灯笼。为了适应旅游,村口还筑起一座现代化房屋,一壁大墙。村中几年前建好的几幢三层合结构楼房,与原建筑群格格不入。坍塌的楼房正在加紧翻新修建之中,水泥路面被浇灌至村中。看来,林坑人在经济大潮中已学会做生意……有人关注,有钱投入是好事,但如何保持原建筑的审美品质、保持古建筑的审美魅力,让这种美得以延续和发展,是一个要让人们深入研究探讨的问题。

我只怕这世外桃源也逃不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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