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童话抒情散文
散文分类: 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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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独自蹲在大人视线之内的地上,不声不响地拨弄着地上的生物。
父母终于说完了事,回头,呼叫小孩,小孩不愿起身。于是,母亲有些生气地走过去,要将小孩拉起来。
你在做什么?——天啊!蛇!!你居然玩一条蛇!
母亲飞速地将小孩拉起,没命地跑开,小孩茫然地被她拖着走,然后抬头看看她,在回头的时候,看到父亲用石块砸死了那条色彩斑斓的蛇。小孩似乎看到蛇的目光。是的,蛇有生命,有眼睛,那么,有目光。它的目光断了,在小孩那一回眸的视线里。就这样,父母在小孩面前演绎了一场剥夺生命的戏,或许,任何父母都会这么做,但是,小孩的眼里,是分明地看到一个有生命的物体,变成了死亡。
“你知不知道蛇是危险的动物?它有毒,会咬人,会毒死你!它是冷血动物,它没有感情,它不会记住你的好,它随时会发怒!……”
大人不断地教育小孩,小孩无辜地接受着这一番不断重复的教育。
——幼时的事,或许总是荒唐而又可笑,可这个小孩长大了,或许,依旧在现实和蛇一般的孤僻与冷漠。这仅仅是或许吧。
石板路,马头墙,昏黄的路灯;木柱子,镂花窗,粉白的影壁。这些,是幼时一直面对的人类文明。我在江南这个古村的环境里,继续着自己的传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我更加地认为,是生命都有它的传奇。
我觉得高高矗立的墙才是冷漠无情的,它将我和外面的世界间隔开来。我动不了它,它圈住了我。这也是人创造的。我想我就是这样的被比我强大的生物体给禁锢了。至少,幼时是这样想的。自从看到那蛇被砸死之后。
蛇有生命,也是自然界赋予的生物,它神秘,甚至瑰丽,有那些连画笔都难描摹的色彩。人也有生命,色彩还不及它斑斓,而且人不断地杀戮其他的生命,可是人在自然界永远占这么至高无上的地位。
有一年暑假,我因为记住了大人的教育,所以杀了七条靠近我生活环境的蛇。那是个奇怪的夏天之夜,闷热异常,走出房门,居然看到那黄黑相间的蛇躺在门侧蜿蜒。于是,先是蹲下去看了它半天,看它那细细的身子在挣扎着不知道要爬到何处去。这么小的蛇,不及我的小指粗,估计是新孵化的小蛇。我看着它微秃的黑褐双眸,半椭圆的脑袋,以及那些极为精致的花纹……想去动它,后来想到父母的教育,于是,拿了工具,对着它的头,狠狠地敲死了它。——结果,就在同一个傍晚,差不多的位置,我居然看到了大大小小一样花纹却大小相间的六条蛇,我都消灭了它们。杀了它们之后,找个地方掩埋起来,杀到最后一条,心已经在颤抖。——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何它们会不断地来?它们是不是约好了来找我报仇呢?
一直到了晚上,和家人一起搬着竹床到院子里乘凉,都无法像以前一样的在父母的看视下睡着。因为总觉得那蛇会爬上我的床,我的身,它们是会回来报仇的,因为它们也是生命……
在慌乱与恐惧中入睡,睡梦中全都是蛇。各种各样的蛇,大大小小,铺天盖地,四处张着嘴追赶我。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原野里,被它们包围着,追赶着,在梦里大声地嘶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落脚之处,到处是蠕动的蛇。跑到水边,气喘吁吁地想去洗脸,伸手下去,水里突然骚动一下,昂起大片蛇的头……就这样,一身冷汗地在梦里哭醒叫醒,等父母发觉,触手及额,是滚烫的肌肤。
“这孩子着了露水了,怕是着凉了。”母亲对着父亲低喃。
记忆中,五岁就开始单独睡觉。而那一次后的几天,却难得的和父亲睡在一处。因为他连夜照看着。也因为在梦中不断地吓醒过来,浑身冷汗,揪着父亲的手,十指深深烙进去。父母奇怪这一场高烧来得突然,大热天的,怎么也会着凉呢?每天有气无力地趴在父亲身上去医院,高烧退不去,饮食也不愿进。高烧之后是咳嗽,小孩子多半会咳嗽,可是没我那样夸张的。一步步的,从腮腺到咽喉到支气管到气管到肺……医生和父母熟悉,锁着眉头对母亲说,你自己也缺阴老上火,结果你们家孩子天生的内热缺阴,抽血化验,白细胞没有一次不超标,可见免疫力几乎为零,属于易感人群。——我不懂这话的意思,觉得也无须去懂。因为从来觉得生病是我的事,治病却是父母的事。小时候,也不知道这医学的阴和阳是什么意思。那时候我一直以为,阴是母亲,阳是父亲,可为什么已经是阴的母亲,居然也会缺阴呢?当然我没有傻子似地去问,不然,恐怕又要成为笑柄了。然后医生从西药到中药的开方子,还说笑似的建议日常多吃些清火滋阴之物。
母亲问吃些什么?
医生说,比如,绿豆,银耳,莲子,牛蛙,最好的,早上弄两条水蛇去皮去骨取肉熬粥,别忘了把蛇骨包在纱布里丢进去一起煮。
母亲点头称是,我一听蛇字,立即在父亲身上大吵大闹表示拒绝。反正,最后还是没去喝水蛇粥,因为母亲怕蛇。我暗地里舒了口气,从此绿豆粥银耳羹莲子汤之类在家里几乎不绝。母亲的莲子汤做得很尽心,到现在还回味。那本来米黄的莲子,煮成了白玉一般的颜色,连那汤,都是白如乳液。冰糖的甜味也刚好,清口,不腻。将汤吊在葡萄架下的井水中,想喝了取上来,更是鲜美。端午节的时候,在那大大的古老雕花床上伸着懒腰醒来,可以看到纱帐外母亲用干净的布垫着,上面放一串特为我做的小粽子,每个一寸多长。外加两枚鸭蛋,两枚鸡蛋,一碗莲子汤。她明知我无论如何吃不了那么多,但是还是每次会放那么多。然后,那时候就雀跃着起来,赶紧去盥洗,准备吃东西。
端午之后,天气热起来,于是蛇的话题又开始多起来。小时候捕蛇牟利的人少,所以,蛇还是能经常看到。村里有几户捕蛇的人家,经常全副武装地去外地捕蛇,把捕到的蛇带回村来,连夜在家门口院子里将蛇一一分类,或杀或卖,有些还被挂在槐树上“示众”。那时候总有很多村民跑去看热闹,我从来对蛇的兴趣比任何事物要大,因此,常闷声不响地独自盯着那些蛇,看得比谁都仔细。
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蛇,是一条乌稍蛇。比扁担长,比扁担粗。可惜它只挣扎了没多久,就将身子拉成一条直线,僵死了。主人大叫着说可惜可惜,卖不了好价钱了。然后将它笔直的挂在墙上,去摆弄其他的蛇,说等会再来杀蛇取皮取胆。于是,大伙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我就独自摸着那条对我来说巨大无比的蛇,它乌黑的皮,亮亮的,如同镜子,几乎能映照出我的脸来。——是的,最后,主人把这一张两米多长的皮取下来,做成干的标本送给了我。当然,在母亲的恐惧之下,这一片珍贵的蛇皮还是消失了。据说,那时候我想拿它来做一张胡琴的。
主人在向大家展示一条最危险的眼镜蛇。这蛇极不规矩,被绳子套着还游来窜去想咬人。主人要大家离远点,因为眼镜蛇非同一般蛇,它能主动攻击人,而且能喷射一米多远的毒液。这毒液进了眼和口鼻腔内都能使人中毒,而眼镜蛇的毒性是比较复杂的,又有神经毒素又有心脏毒素又有溶血毒素,因此一旦中了它的毒,肢体麻痹,心肌出血,坏死,一切症状,紧随而来,甚至一辈子都受其折磨。——因此,小时候觉得眼镜蛇是最恐怖的生物。然而,无独有偶,还偏偏遭遇了一条小眼镜蛇的“追杀”,那是上小学的路上,只是惊动了在草丛里休息的它,因此一直跑了几百米。相信那时候自己的奔跑速度绝对可以进学校记录。连身后的蛇什么时候溜走了都不知道。——只是,真正自己见到眼镜蛇,也就这么一次。除了动物园以及捕蛇人。
蛇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传奇。因为和蛇的“遭遇”,真是太多了。乃至后来弟弟的出生,我甚至觉得,那是我这辈子的报应。因为弟弟在蛇年的最后日子里出生了,所以,再怎么说,他就是一条“蛇”。他在母亲的肚子里挣扎着,居然还是坚持在蛇年出生了。12月29日。这么绝的生日。
我不断地去分析蛇,分析它的性格,它的组成,它的一切。江南地带,湿润潮湿,暑期湿热,蛇易出没。因此,把这些顽强的生命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就是自己的乐趣。我素来认为生命是平等的,只有我们了解了它们,才不至于互相起冲突。蛇是我的童话,也是我的传奇。至少小时候这样认为。无论到哪个地方,都要去当地动物园看爬行类,看那些被世人称为冷血的蛇。看蛇谱,蛇药。看来小时候的爱好很多是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喜欢花草,所以会去种些草药,因为草药,知道了哪些是和蛇有关的……依我那时的年幼和弱小,我或许单独救不了一个人的命,但是,至少可以告诉他,万一遭遇了蛇咬,该怎么紧急处理,给自己的生命延续,得到更大时间与空间。教他们怎么去及时地破坏蛇毒,怎样及时地遏止蛇毒蔓延循环,也可以指着墙角地头的花花草草,那是什么药,可以及时抵触蛇的毒性蔓延,它们随处可见,可是,世人要学会随处可用……一切都是为了生命。
我们不与天争,与命争。蛇也是命,人也是命。蛇在人的手下求活,人在蛇的口中求存。生物之间永远不能绝对的和谐,一切为的是那句“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可是,尊重任何生命,不要随意地杀戮,每个生命组成似乎完美的童话世界,这不是不可以。
我更乐意把那句生存与淘汰的话说成“世间万物,循环自有因果”。用国人的传统心思,去这样的诠释,不管是唯物还是唯心。我从来固执地认为,我认定的事,就是我的道理。
所以我觉得蛇也是美丽的,我会翻天覆地地为了一条翠青蛇而跑遍所有市场,就为了它那翠绿明艳的颜色,修长缠绵的身段,温驯可人的脾气。如果把蛇想得美好一些,那么,弟弟就是那样美好的蛇。他就和蛇一样细腻,稳重,而且赋有神秘的艺术性。
每次看书,涉及蛇的,总忍不住多看几遍,从幼稚的童话,到神奇的民间传说。从科普的,到山海经似的传说……一切总有特别的魅力,吸引着自己去看。也因为蛇,所以更关注着生命。因为关注生命,所以更想着怎样让生命存在得更好。从自小的爱好来看,母亲总觉得我长大了会去做一名医生。可是,实际上我没有。
我对母亲说,我要养一条黄金蟒,来看家,在我不在的时候,来陪你们。母亲说,你疯了?那好似不如养条狗。——我说狗不安静,而且脏,依赖性又太大而且现在的狗越来越比人还娇贵了。不如蛇,永远稳重,沉默,忠诚。母亲无语了。——当然,这是个笑话而已。首先,黄金蟒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其次,我们这里的气候不适合它生存。与其为了它给我们服务而丧失性命,那我不如让它更自由在它所能适应的环境里幸福地成长。
忘了是哪个影片,我只记得我曾把它改编成了小说,有一个片段我永远记得。那是师徒两个僧人,师傅很老,徒弟才8岁。徒弟顽皮地把石头绑在鱼,青蛙,蛇的身上,然后放回自然。师傅知道后,在他腰上绑了一块石头,让他拖着石头生活。他受不了,向师傅哭诉。师傅捣着药,问他:“很重?”他回答:“很重。”师傅问:“很难受?”他回答:“很难受。”师傅再问:“要解开么?”他说:“要解开。”然后,师傅说了下文:“你说鱼,青蛙,蛇被绑上了痛不痛?难受不难受?”他低着头回答:“痛,难受。”
“那好,你先去把它们的解了,我再帮你解开。如果它们之中有一个死了,那你的心头将永远绑着块石头。”——师傅最后说。
最后小和尚找到了鱼,青蛙和蛇,鱼翻着白白的肚子,死了。最后找到蛇的时候,它和人一样地吐血死了。徒弟抓着蛇痛哭,因为他害怕那心头一辈子的石头。师傅在树后静静地看他。欲望生下执着,执着令人心怀杀气。——很多年后,小和尚发生了很多红尘与山门之间的事。人类的欲望,执着,杀气。一切无论是静修还是不静修都或许会存在的东西,只是看人类怎么去控制。
我为我杀的那七条蛇忏悔,直到现在。因为也是一块石头,永远绑在心头。
生命平等,不管是不是这“冷血”的蛇。我的童话就是蛇和人一样的可爱。如同红尘之到山门,山门之到佛门,本就没什么大的距离,可是遏制了一些执着的欲望与杀气,我们就成了山门内的佛。每个人是自己的佛爷。生命与生命相逢,我们纵然做不出理解,避让与容忍,那也至少该同等地看视它。童话无处不在,和佛理似的,看你怎么挖掘它,遵循它,维持它。救赎,皈依,与反省,这样精妙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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