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轶事（一）

２０多前年，我参加中招考试。在此前我从没有出过远门，中招考点在离我家有二十多里路的邻乡。父母也许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该考试，更不知道如何帮助我。那时也没有通往考点的公交车，就是有，我也没有钱坐，或不敢坐。那时在收割小麦时，望着公交车在柏油路上奔驰，心里有无限的向往。不知道坐在公交车上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车开往哪里。

与我一起上学的荷叶，比我大两岁。她父母经常闹离婚，很小的时候她就当家作主了。但村里的小伙伴都不给她玩，而我觉得她并没有什么错。上到初中的时候，村里的女孩相继缀学，我就要她陪我上学。她把哥哥的自行车骑来，经常带着我上学。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她还鼓励我学骑自行车。慢慢地我竟然也会了。

那时非常惧怕父亲，遇到他我都躲着走。父亲有一辆飞鸽自行车，是爷爷凭票买的。那辆自行车给家里带来无限的荣耀，可以说相当于现在谁家有辆汽车那样让人羡慕。父亲非常爱惜他的自行车，因此我从来不敢打这辆自行车的主意。荷叶就让我拿她家的自行车练习。无论怎么样，在中考的时候我差不多会骑自行车了。

中考开考的前一天，按着规定要先去学校报到。我不敢提出让父亲去送我。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考试的地方在哪。而荷叶当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没有办法，我鼓起勇气，一句话没说，收拾了考试的用具，推着父亲的自行车出了家门。我能感觉到父亲惊讶的目光，他肯定是目瞪口呆，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的骑自行车，他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敢动他的宝贝吧。

我骑着自行车朝南走，我不知道考点的位置，但我知道是向南再向东走。我想花一天的时候总会找到的。当我走了七八里地，拐到朝向东的路上时，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我的政治老师和常校长，还有一个同班的男生。这样我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行了。我骑着自行车，东一拐西一扭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快走到目的地时，有一辆大拖拉机载着一车人从后面追上来。车上的人对我喊叫招手，我扭头一看，是好朋友菊香。原来他们大队专门派了一辆车送来中考的学子。菊香是多么让人羡慕啊！我边回应他边往边上骑，躲避菊香坐的那辆车，没想到却迎面撞到对面骑过来的一辆自行车上。

我撞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我的一只脚插进了他自行车的前轮的车条里。校长和老师连忙停下自行车，一个劲地给中年男子道歉，并且帮助我把脚从前轮的车条中拔出来。可是我拔出了脚，鞋子却被卡在车条间。此时已年过半百的校长弯下腰去，小心地把我的鞋子从车条之间解救出来。老师问我脚是不是受了伤，还能不能骑车。我说不要紧。又接着往考点骑去。

第一天考试结束，住在附近的姨突然来看我。我感觉很奇怪，原来是我父亲当天上午去找了她，让她来学校看看我。我父亲能到姨家通知姨去看我，但他自己却不亲自来。事实上，我对父亲一直很陌生，他总是板着脸。我不愿意在家待着看他的脸色，上学才可以逃避他，因此上学是我唯一的选择。后来我听母亲说，我走后她做了不好的梦，对我放心不下才让父亲来找姨去看我。

考试结束，与同学们分别之后，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五六里的乡村的土路上渺无人迹，只有毒辣的太阳灸烤着大地和田地的玉米苗。突然对面骑车过来一个人，我想把宽的路留给他走，就往窄的一面冲过去，没想到这样恰好犯了大错。他也是想把宽的路留给我，这样我就直接冲撞上对方的车。这一次没有老师，也没有同学。我心里很害怕，我连忙道歉，红着脸对他说：“我是才学会骑自行车。”没想到那个那个男子宽容地一笑，说：“刚学谁不犯错，没事。你走吧。”

时隔２０多年，考试中的许多细节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得常校长给我捡鞋子这件事。这是一个长者对学生的爱护，我从内心里感谢我第二个撞到的那个人，还记得他宽容的笑。我还记得当时心酸的心情，没有人去陪考，对前景感觉很茫然，却不得不独自向前。我想父亲固然不会关心人，而我却也不会请求关心，不然不会是这样吧。幸亏一切都是有惊无险。万一这其中的哪一个环节出错，不知道这一辈子又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