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们去寻找锁链

亲爱的，让我们再看看细雨打湿的黄昏，街道，雨雾中穿梭的车辆，还有路边的烟杂店。再看看伞下的情人，在傍晚的路灯下，深情地拥吻。

起风了。起风的时候，夜多么凄凉。路上行人已经很少，梧桐的身影，在冷风中，孤单地站立。这一刻，我感觉，城市是多么荒凉。像没有果实的树，孤零零地被遗弃在无人的山岗。

此刻，我一个人，在我们居住过的小屋里。屋里漆黑，我不敢开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黑暗，习惯了在黑暗里，和我长久地温存。我不敢开灯，我害怕在细雨的黄昏里，一星的光，会摧毁你我曾共有的空间。

我在窗旁站了很久，从黄昏一直到夜晚。我看着窗外的世界，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细雨一直在飘，没有停止。细雨早把我打湿了，我的心湿漉漉的，在滴水。潮湿中，我却走不回多年前的细雨黄昏。

亲爱的，你是否知道，一个人的孤单。如果此时，你也在看，细雨中的黄昏，荒凉的城市和夜，你就会感到，我们应当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是家的时间。不是富足，却有温暖。你就会停止在玻璃窗前的眺望，关上灯，不再沉默，也不会犹豫，就这样，在黑暗中，扑进我的怀抱。

很多次，我们在黑暗里相拥而卧。彼此不说话，听着对方的呼吸，细数对方的心跳入眠。我以为我是幸福的，你也是幸福的，那一刻，我忘记了你的感受，如黑夜里的眼睛，有捉摸不定的光亮。很多次，我在夜半醒来。亲爱的，我发现你的手指，在我的肌肤上游移。冰凉的指尖，从我身上一遍遍划过。是你，用手指，在我身上写字。我假装睡着，我不敢睁开眼。因为我知道，这一刻，你正在凝神思考我。指尖留下的符号，让我无法揣摩。你的心事，和黑夜一样漫长。为什么，你一遍又一遍，在我身上写字。你是否，在我身上，决定你的命运。或者，在决定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你知道吗，其实，那样的夜晚，我暗自悲伤。

三年了，那张红色的证书，把我们维系了三年。还记得吗，大学毕业后的没几天，我们一起走进民政局。那天，阳光很好，街上热闹。我俩的表情，和天气一样，阳光灿烂。你们准备好了吗。当那个办手续的妇女，在高高的柜台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相视一笑，然后，狠狠地嗯着，狠狠地点头。

走在街上，我俩放声大笑，肆无忌惮。我们一起取笑，那个妇女严肃而紧张的脸。一无所有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负担。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在街上行走。从淮海路到南京路，再到外滩。饿了，就到小马路上找小吃店，渴了，就到便利店买两杯饮料。那天，我们一路走，一路吃。香肠，烤肉，蛋糕，汉堡，我们吃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廉价食品。直到我们一无所有。其实，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交了三个月房租，我们的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

那天，我们在繁华的街上，摸遍两人所有的口袋，凑着叮当响的分币，边计算着回家的车钱，边不停地笑着。行人走过我们身边时，都好奇地看着我俩。笑声中，在别人诧异的眼神中，我俩幸福着两个人的幸福。

看着手里的分币，我们没有后悔。尽管心里知道，这些钱，只够一半的车钱。而我们租住的小屋，远在苏州河的边缘。

我们只能继续行走。从白天走进黄昏，从艳阳高照，走进细雨霏霏。

从公交车上下来，已是夜晚。细雨打湿了街道，路上的行人很少。我们沿着弯曲的小巷，走回我们租住的小屋。

那天我们都很兴奋。回到潮湿，狭窄的小屋，我们累得不想动弹。脱了鞋，我们歪歪扭扭地躺倒在床上，很久，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肚子再一次咕咕叫唤。我下楼，到对街的烟杂店，买了两包方便面。回来的时候，又向房东要了一瓶热水。我们吃完面，把碗里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四目相对时，我们都笑了。那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尽管我们已经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我环视我们的小屋，发现四壁空空荡荡，连一个“喜”字都没贴。一生中如此重要，又不可重复的夜晚，竟被我们忽略了。

我俩谁都睡不着，索性关了灯，站在窗前，看细雨的街道。你说你喜欢黑暗中的感觉，那里没有假象，也无法伪装。黑暗中的一切，是纯粹的，赤裸的，真实的。

窗外的细雨还在迷蒙，远处也没有万家灯火的璀璨。对街的烟杂店，还散着昏暗的光。一对情人，在烟杂店旁的细雨中拥吻。那种深情的姿态，撩拨着我们的心弦。你靠着我的身体，仰起脸，轻轻踮起脚尖，学着细雨中情人的样子，把吻贴上我的唇。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要好好温存。你喃喃地低语，帮我解开衣服的纽扣。这样的缠绵，我们不是第一次了。而今晚，你第一次用妻子的手，脱掉我的衣服。

亲爱的，现在，我就在我们拥吻过的窗前，在黑暗里，看多年前一样的细雨。而你已不在，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而今，我只能在一个人的孤单里，让窗外的细雨，淋湿我的忧伤。我恨自己，亲爱的，但这种恨，却无力改变我们生活的窘境。三年了，我换了很多次工作。你也在打工的艰辛中，消磨了最初的希望。我们常常想，什么时候，我们能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屋，不用很大，只要装得下爱。这种小小的愿望，却在日常生活中，消耗殆尽。我们两人的收入，维持日常的支出后，已所剩无几。买一间属于我们的房子，是那么遥远，遥远得几乎让我们绝望。至今，我没有给你买过一件象样的奢侈品，没有带你去过一次象样的大饭店。我做得最多的，是陪你逛街，逛商店，看橱窗里的模特，时尚的样子。你是那样容易满足，总是在我沮丧的时候，安慰我。看看就可以了，不要你买。你这样说。其实，你知道吗，我的心很痛。亲爱的，我欠你的，已经太多太多，不是愧疚两个字能包容的。我悲哀。但我无力改变这样的现状。

亲爱的，你变得沉默了。你的话越来越少，我们的话也越来越少。常常，我们坐在小屋里，彼此突然说不出话。这样的沉默，是多么可怕。我满怀欠疚地看你，而你也常常看着我。这样的注视，不是冷漠也不是微笑。你拿起我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你读懂了我眼底的愧疚，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安抚我内心的忧怨。你善良地对我笑，让我感激也让我难过。那一刻，我像孩子一样，把头埋进你的怀里，哭泣。你轻轻拍打我，像哄着一个孩子。你说，会好的，我们会好好的。你抬起我的脸，用手擦干我的眼睛，然后，用一个深情的注视，告诉我，你是在用最美好的表情，怜悯我。

黑暗里，我伤心地吻你，贪棼地嗅你的身体。我这样做，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点信心。你应和着我，手指不停的从我身上划过。你在我身上写什么，你在我身上决定什么。我不知道，你也从未提起。黑暗里，我看不见你的心事。只发现你的眼神，游离我，在我身后的空间寻找，一个飘渺的角落。

知道吗，亲爱的，看着你熟睡的身姿，我感受到一种深切的悲哀。我夜不能寐，久久地看着你啊，我欲哭，但没有泪水。

已是午夜，细雨已经停了。我还站在窗前。黑暗中，你的气息，依然不屈不饶地缠着我。我一天一天，数着你离开我的日子。今天，刚好满三十天，已经一个月了。

这么多天，我不敢去找你，甚至不敢打你的电话。我修剪你留下的文竹，照顾那些叫不出名的绿色植物。这些小小的，绿色的生命，是我们一起买来的，是我们一起从绿地挖来的。你说，绿色代表了希望的颜色。你要让我们的小屋，开满希望。我们屋里的窗台上，床头上，桌上，墙上，到处摆放，悬挂着绿色的植物。现在，它们都在原来的地方，葱绿地盛开。我没有移动它们，甚至没有改变枝叶的方向。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保存一些你留下的痕迹。

亲爱的，我每天在窗前站立，甚至不敢走出小屋，为了相信，你还在窗前，和我一起，看细雨中的黄昏，行人，烟杂店。和我一起等待，细雨中拥吻的情人出现。 [1] [2] [3]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