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命

女儿喜欢小动物，这也许是孩子的天性。在长沙时，我们的居住空间很小，不可能再养一个生灵在家里，到了杭州后，女儿几次要求养一个小动物，我每次都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我想女儿平时上学，放学后又要完成作业，如果有个动物在家里，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照料，而照料的任务就会转嫁到我的身上。养动物的目的是培养女儿的爱心和责任感，如果不能在这个方面给她任何的锻炼，凭我们目前的条件，还是算了吧。

寒假我去北大上课，我把女儿交给了外公。一天，女儿给我信息，说外公给她买了两只小兔子。我不以为然，买就买吧。女儿是我自己带大的，无论多么辛苦，我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带过，所以，女儿的品性和习惯我是一清二楚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天生的怜悯，每当我杀鱼，女儿看到将死的鱼在我的手里哆嗦，她都会央求我不要杀掉它；蜜蜂蛰了她，爸爸告诉她蜜蜂马上就会死掉，她也会伤心的流泪；看动物世界老虎捕捉逃窜的野兔，她也会紧张的为兔子默默的祈求。我们告诉她，任何生物都只是为了生存才去寻求食物，而不能说它是坏蛋。这种观念是在无意中传输给她的，可是有一天，当我和她的班主任谈话时，老师告诉我一件事，还是让我的心里有一丝震撼。语文课上老师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老师问同学对书中人物的看法，所有的同学都说孙悟空是好的，白骨精是个大坏蛋。这时，女儿站起来说，不能这样看白骨精，她只是想吃了唐僧早点成为神仙，才变化来害人。听了这个故事，在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女儿已经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

想起在多年前，我和先生结婚了。结婚后，我们偶尔会嘴巴馋，就忙里偷闲的准备一点丰盛的食物以饱口福，这必然少不了鸡鱼肉。他不敢杀鸡，每次都是在市场上让人杀好，拿到家就下锅。有一次过年，人送来一只活鸡，我们竟不知如何是好，把它放在阳台上，没完没了的扑腾。我们怕影响邻居，就决定立刻杀掉它。他手里拿着刀，不知从哪里下手，情急之下，把鸡按在砧板上，闭上眼睛，手起刀落，鸡头应声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整个厨房成了血腥之地。这时，只见这只无头鸡竟然疯狂的乱冲乱撞起来，我们毛骨悚然，慌忙关紧厨房门，躲到客厅里心惊胆战的等待那只鸡快快魂归西天。这次意外的经历，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依然不能释怀，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我们慢慢的不再吃鸡肉和鱼肉了，有时家里为了招待客人，也会在市场上买杀好的鸡和鱼。平时只有我们一家三人在一起，几乎断了吃鸡鱼的念头，甚至在长沙几年的时间里，我们连猪肉、牛肉也很少吃，清淡的饮食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女儿跟着我们在人生地不熟的长沙过着清苦的日子，那时女儿刚刚3岁，甚至还不懂得物质的满足也是一种人生。我的先生经常会带她到草丛中或花园里玩，教她认识各种动植物的名字，了解它们的习性和四季的变化。女儿最喜欢看成群结队的蚂蚁忙忙碌碌的行走，一次我带女儿从食堂吃了晚饭出来，在路边，一长队的蚂蚁沿着它们的路快速的行走着，女儿蹲下来，看它们将要走到哪里去。循着方向，女儿发现了蚂蚁的洞，很多蚂蚁出来又进去，进去的都拖着食物，出来的仍是沿着来时的路走远了。女儿把一小块馒头放在洞口附近，立刻就有成群的蚂蚁聚拢来，拖着它前行。

五岁半的女儿开始读小学一年级。读书后，女儿自在的天性收敛了许多，不再开心的哈哈大笑，不再欢天喜地的跑来跑去，也不再见人就打招呼，甚至见到了曾经和她一起嬉戏的爸爸办公室的同事也低着头，这种变化曾经一度使我忧心忡忡，女儿的这种变化隐藏着多少焦躁和无可奈何啊！我看到女儿的手指经常被她啃的露出嫩肉，那一定是上课时因为紧张所为。

生命是沉重的，我们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如今能够使自己真正快乐的事情，仍然是关于童年的回忆。随着生活的磨砺，这种记忆也在悄悄减少，我们总以为可以追寻或者抓住生命中最好的东西，琳琅满目、华光耀彩的东西总会使我们流连忘返，当我们不顾一切的付出代价抓到手心里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我还是空空如也。我们在教女儿什么？在引领她往哪里走呢？小时的女儿总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用那颗纯洁的信心跟着我走，现在女儿在长大，又在循着另一个方向，可是，她已经开始体味人生辛苦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这叫做辛苦而已。我该做的是在下雨天，帮她撑一把她还没有力气撑得起的伞，我该做的是在她无力跨过一条深沟的时候抱起她共同跨越。给她安全，给她简单的快乐。

我在北京，接到女儿的信息，说“妈妈，我们去上海玩，但是不知道小兔子会不会去厨房偷东西吃。”我想象着小兔子蹦蹦跳跳毫无顾忌的样子，我也看到了女儿一颗担忧的爱心。我打开手机上的录音，女儿清脆的笑声缭绕飞旋，一种踏踏实实的幸福像花儿一样开满心海。

我回到杭州后，小兔子接连死了两只，都是突然死掉的。女儿看到兔子的尸体，默默的把它放进垃圾袋，然后默默的离开，默默的开始自己未完的事情。很长时间了，女儿已经不再在我面前流泪，也不在我面前哭诉不平的事，她已经开始学习承受压力，学习承受生活中很多的无奈，学习放弃了。人性中悲哀的一面，在我的怀抱以外，女儿慢慢学会了。

放寒假的日子，女儿除了写作业就是看电视，我要求她多看和动物有关的片子，她会认真的去看，偶尔还会看CCTV－10和12的故事片，那里有很多感动生命的内容，我不去追究她是否看得懂，只要她喜欢就够了。

今早起来，一只在正月初二买来的兔子奄奄一息，躺在笼子里，无力的呼吸着，偶尔会眨一下眼睛。我凝视它好久，它看着我，就是不闭上眼睛。想起它每天早上看到我就拼命蹦跳着要食的情景，另一个世界还是下起了雨。我没有勇气看它远走，就像生命中很多抓不住的东西一样，这也不是我能够做到的。

据说杭州的春天很少下雨，但这几日还是下起了小雨，湿漉漉的，过几日，必是“晓看云湿处，花重锦官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