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登桂山时,已经五点。可是我们像任性的孩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们两人胆子天大,竟然敢朝黄昏的大山里,贸然前行。路很平缓,路旁是高高的围墙,军用工厂的蜿蜒曲折翻山越岭的青砖围墙,确实极像一道望不到尽头的古老长城。道路就沿着这起伏厚重的围墙延伸。路旁杂树,黄叶纷纷,暖黄明媚。那与田畴里稻草堆不一样,那是活着的张扬的暖黄,而稻草却是枯死了暗黄。山野荒坡上的黄毛草,已经犹如燃烧的野火,犹如大片大片渲染的油彩。我们犹如走进成熟麦田里,或者是踏进一张秋野燎原油画中。枯黄茅草里,星星点点的黄菊花,犹如繁星闪烁的瀑布,尽情宣泄着对清秋初冬的爱恋与喜悦。
而火红荆棘果,满树满树的绯红,在黄昏里让你眼睛发亮!路边有一排最美的秋叶,那是嫩黄嫩黄的,犹如银杏树叶的颜色,但细碎得像是野李树叶子。满满一长列,暖黄的叫人心眼欢愉。那树身修长,密密实实,犹如生长的一堵篱笆。
希望在落日余晖里,就能顺利登上桂山,见到桂山寺。我们真到了桂山山麓。
四处张望,却不见庙宇,也不见人烟。唯有满山芦苇,白花如旗,在夕阳下猎猎摇摆。真是进退两难!回望山下,红敏厂区,勾画了了,犹如一座城池,而城墙起伏蜿蜒,大气磅礴。而家属区的建筑群落,也历历在目,更远处的山村屋宇,也可以望见,只是落日下,犹如古旧的照片,有种别样的视觉印象:清晰而朦胧,飘浮而冷峻。有些儿梦里的迷蒙光景。
西天的落日孤悬,已经萧静,没有光热了,苍苍凉凉,绯红绯红,而周边没有云彩,那是与晚风一样的清凉幽怨。因天空没有云彩,太阳孤孤单单,那是回光返照的有气无力,也是落日西沉的恋恋不舍!我心有些焦急,因为这饼太阳,纯红冷漠的太阳,转眼就要消失沉沦;而一旦沉沦,就是天黑了!
瞭望一下山下朦胧而清晰的景象,也不虚此行了!我看那轮落日美艳,俨然是美人迟暮,风韵犹存,但冷如冰霜。日头置于枯草里,将太阳缀于芦花上,我想起那晚在磨砂古道上,夕阳西下的情景:夕阳变幻成了,芦苇上结出的忧伤果子。
白昼最梦幻的时节,应该是黄昏时,太阳热热的,一下子就热光收敛,变成了冰凉的烙饼,贴在西天上了。然而那是很大很远,犹如铜盆,但即使抓拍的瞬间,那绯红的落日,就变成了粉红,且越来越小。随之又变成了淡红。夜风的微凉,似乎使太阳的嘴唇,一下变成了淡红苍白了。而除了自己脚下山林清晰,而山下远处,竟然是一片云烟飘浮了。已经五点四十分。我们知道还有二十分钟,暮色苍茫,就会夜色茫茫了。这种极端的演变,极为仓猝!且即使你睁着眼睛看,也会感到不可思议!哪有这么魔幻般昼夜就在你眼皮底下玩转了?
兰儿念叨:“菩萨啊!到底你要怎么考验我们啊?你就指点我们一条到寺庙去的路吧!”
谁知我穿过松林,竟然看见一条宽敞的简易公路,往那边兰儿发现屋宇的高山,斜斜的穿越。路基石整块的红砂石,漂亮得叫人惊艳。
看到路,我们就坚定了寻觅古寺的决心,一扫心中阴霾,很快乐的随着公路走。天光暗淡,夕阳下山,只有苍白的天宇,还透着淡淡的月光般亮色。青灰的天色,犹如薄凉的帷幕,遮不住许多凉风清冷。但冰凉的薄缎般的云天,却叫人滑腻舒爽。兰儿竟然说:“这山里有香味,野草枯枝的独特味道。”
我说:“那是芦花的香味,其实芦花没有香味。但就像女人没有擦香水,却更能在傍晚闻到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自然芳香。芦花也是素面朝天的女人,一任天然,那是天香!枯萎的成熟的草木香!”
大山之巅,茅草遍野,走在山道上,只觉得那摇摇曳曳的茅草芦花,犹如生长在天际上,天际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而那摇曳青天的芦花茅草,有了一种来自极乐世界的梦幻感。招摇在空旷的荒野里。那只灵动的轻蒙蒙的视觉感,与半真半假的虚幻感,有说不出的诗意与道不明的禅味,且有很幽深的尘世幻灭感,与软绵绵的阴森气。我不断拍摄那些怪异的芦花,那些因光影错乱而奇异美妙的芦花影子。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的,最奇异阴柔的野草芦花,这招摇在昼夜交错时的芦花,这象征着生死融合的芦花影子,使我神悟到生命与死灭的薄薄的隔阂,似乎有了破解生死轮回的醒悟。这些芦花犹如漫天遍野的拂尘,柔柔的轻轻的扫拂这山林天地中的尘埃。白昼是生,黑夜是死,天空是重生,而大地是重死,在天有灵,入土为鬼。我们只是摇曳于尘世山林的过客,其实神灵与鬼怪都是可以亲近的,似乎在这铺天盖地的野草芦花上依附着,显示出一种凄婉灵异的美!
看到山道旁种植的樟树桂树,我们完全确定那就是古寺那些善男信女们,种下的功德。庙宇马上就可以到了。前面有片红红黄黄的枫树林。山道从树下穿过。兰儿惊喜的喊道:“我们到了桂山寺!我看到了古寺了!就在枫树那边!”
我正在拍摄那片枫叶,以及枫树巅的一丝五彩云霞,很小很淡的一点一点落下。那是夕阳最后的一丝回眸!而当我按照兰儿方向看时,那座黄黄的高墙飞檐,就在疏朗枫叶里,隐隐约约透出轮廓与屋影。夜色蒙蒙里,我们终于找到了山林深处的古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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