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影评:荒诞背后的人性
论《铁皮鼓》中荒诞的意象和现实的世界表现的罪恶、沦落与反抗
【摘要】《铁皮鼓》是优秀的反战影片及反纳粹影片中出类拔萃而独特的存在,导演施隆多夫通过这部电影所创造的幻觉与现实的对比、交错和融合,制造了生动而强烈的观影体验。《铁皮鼓》中构建了一个庞大而纷繁的象征体系,诸多人物及事物均有不同的意指,引发了人们对罪恶、沦落与反抗的认识,以及对人性的剖析。
【关键词】铁皮鼓、荒诞、现实、反抗、沦落、回归、人性
《铁皮鼓》通过一个身材永远保持三岁样子的奥斯卡之口讲述了他自己从拒绝长大、用尖叫和鼓声向成人世界表达抗议,到逐渐认同纳粹的鼓动宣传,最后回归理性世界并恢复生长的个人成长故事。影片通过对奥斯卡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变化及其亲人、邻居在战争来临之际或骚动或兴奋或惶恐的刻画,向观众展示了一个狂妄、自私、充满欲望的毁灭他人而又自我毁灭的人性。这一系列过程都是通过荒诞的意象在现实世界中表现出来的,表现了人性丑恶的一面以及以奥斯卡为代表的反抗和沦落。
本片导演施隆多夫是“新德国电影”运动第二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之一,《铁皮鼓》自1979 、1980年相继荣获嘎纳电影节大奖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以来,各国的影视批评家都竞相分析、解读这部风格现代而又闪耀着夺目思想光芒的影片。虽然他们的解读方式、阐述视角各不相同,但关于本片的基本命题则达成共识。即此片是一部具有强烈反思色彩的政治影片。本文就是基于这样的理论前提
来探讨这部影片怎样通过荒诞意象和现实世界来阐述对人性丑恶一面的逃避与反抗、沦落与和回归。
荒诞的意象与真实的世界
奥斯卡这个怪诞形象就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有不少研究者指出,他是具有时代性意义与现代特征的流浪儿:他一出生就想重返娘胎,无奈脐带被剪断,又没有经得起铁皮鼓的诱惑;为了躲避现实的丑恶,他自残以保持三岁的体型;为了躲开纷扰,他时常钻进外祖母的裙子下或衣柜里;为了远离人世,假冒杀人犯住进了疗养院。与传统的流浪儿相比,在他那三岁身材与三倍聪明的统一体里,注定了他所进行的是精神的逃亡与流浪,从一开始就具有怀疑的精神、批判的态度和穷根究底的性格。因此有评论认为:“奥斯卡表面上拒绝成人世界,其实他真正拒绝的是外部现实世界对他独立的、清醒的认知方式的侵蚀。”
意象贯穿在《铁皮鼓》里,除了人物形象,它还体现在其它典型意象里:鼓——鼓声——呐喊声;裙——逃避——庇护所。电影以《铁皮鼓》命名,在于铁皮鼓之于奥斯卡具有无限的意义与多重的象征:铁皮鼓是对逝去日子的回忆,奥斯卡敲起鼓,那些陈年往事就历历在目。铁皮鼓代表着正义与良知,而奥斯卡就是正义与良知的发言人。在情节的设置中,铁皮鼓的含义被巧妙的隐藏在了它的每次出场中。奥斯卡是因为想得到这只鼓而离开母亲的身体——“恰恰是锡鼓阻止了我重回母胎的强烈愿望(奥斯卡语)”。鼓也是奥斯卡表达自我的一种工具,他通过鼓声与呐喊声来取代通常的言语交流,抒发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他的鼓声与呐喊声具有反抗作用,以维护自身的利益不受侵犯。后来,敲鼓还成为奥斯卡艺术生涯的象征,他上台表演敲鼓与喊碎玻璃,这些使他成为一名“小丑”。还有研究者指出,鼓声也是乱世急鼓,是一种乱世警钟,提醒人们对历史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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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警醒。鼓声试图让人们在这糜烂的社会中清醒。裙子在影片开始就出现在荧屏,它对电影的主题意蕴起着重要的象征作用。外祖母四条肥大的裙子成了逃亡路途中外祖父的庇护所,也成了孕育奥斯卡妈妈生命的起源之地。奥斯卡感到害怕或无助时也喜欢钻到裙子下、衣柜里。奥斯卡妈妈作为这种逃亡与庇护下的产物,在厌倦了人世的情欲之后,以食欲来填补情欲褪去后的空虚并最终获得解脱。奥斯卡的一生也在不断逃避、反抗,寻找生之庇护所。祖孙三代都在外祖母安娜·布朗斯基那肥大的裙子里寻找到宁静与安全的栖息之所、庇护之地。因为裙子的下部是人类与自然的衔接之处,是生命孕育与死亡的交接之地,它既是人类母亲的象征,又是大地母亲的象征。它还象征着个体的诞生与零落,“好似创世的第一天,也像世界末日”,是生命循环不息的象征。
荒诞的意象和现实的世界——从逃避到反抗
奥斯卡从刚出生就开始逃避这个世界的丑恶。奥斯卡刚出娘胎就看到了一个倒着的世界,如果不是铁皮鼓的诱惑或许他就要钻回娘胎。处于三角关系上的父母与舅舅让奥斯卡失去了庇护,他从一出生就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他寻找道具铁皮鼓作为他防身的武器,同时也是他的精神寄托。三岁的时候,他有了一只红白相间的铁皮鼓,他总是不停地敲着,来显示他的声音,似乎要让人性中正义与良知苏醒。可是成人世界并不关注于他的表达,他们依旧过着荒淫奢靡的生活。小奥斯卡在桌底下看到舅舅对母亲的猥亵,桌下的世界是这么赤裸而丑恶,然而桌面上,他们还是道貌岸然。面对人性表现出来的丑恶,奥斯卡试图躲进外祖母的四条裙子,以此躲避这个荒诞的世界,但遭到了外祖母的拒绝。
在无可逃避下,他忧虑重重地决定“想到大人和我的将来,我决定停止”。于是他故意从陡直的楼梯上摔下,停止了身体的生长,变成了一个长不高的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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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举动,无疑是有着惊人勇气的,表示了对成人罪恶的世界的反抗。可是身体的生长是停止了,但是成人世界却不会停止,奥斯卡还是不得不看到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甚至自己也会在现实中迷失。为了维护他自己,他还有一个反抗的手段——嘶喊。他的喊声能震碎玻璃,从把“值钱的东西变成碎片”中,他获得快感。他震碎的又何止是值钱的东西,还有那个时代的次序和所谓的道德,一切罪恶的产物。他弄碎了老师的眼镜,反抗学校对人思想的奴化和禁锢;他弄碎了医生的标本瓶,使婴儿标本获得“自由”,挣脱医院对人身体的监控;他爬上钟楼,弄碎了周围建筑的玻璃窗,引起了城市的封锁。他要向虚伪的道德,向丑恶的人性,向无耻的奴役挑战。在一个巨大的纳粹集会中,奥斯卡躲在了演讲台的底下,用自己的节奏影响了纳粹的交响乐队,最后引导着他们奏起了欢快的交响曲《蓝色多瑙河》。致使全场的集会者乱成了一团,民众与纳粹党手拉手跳起了华尔兹。一个大场面的集会,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舞会,此时的铁皮鼓代表的正义压倒了邪恶。铁皮鼓和尖锐的嘶喊——奥斯卡相信这两个武器是上帝赐予他对抗世界的力量,上帝和他同在。但上帝却抛弃了他,在教堂中,他把鼓放在圣子像的胸前,希望圣子敲起鼓来,向这个世界宣战。但是,圣子只是默默不语,他失望了,狠抽圣子耳光,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母亲这时候因为怀上了阿夫来德的孩子,而对生命厌倦,她开始狂吃鱼,因为阿夫来德曾经逼她吞下她所厌恶的鳗鱼。出于一种奇怪的反叛,她把顺从放大到极致,毁灭自己的同时毁灭了阿夫来德的孩子,而懦弱的波兰表哥只会劝她屈服。所以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不但是对她的丈夫也是对令她绝望的世界和人性。这里鱼成为诅咒和黑暗的象征。
奥斯卡作为正义与良知的代言人在看到邪恶的世界,感受丑恶的人性时,他
首先选择的是逃避,因为荒淫奢靡的生活让他感到恐惧与厌恶。他尽其所能的逃避,但残酷的现实不断地闯进他的视线,撞击他的心灵。当发现无处躲避时,他选择了反抗,不惜为这种反抗付出惨痛的代价——停止生长。他拿起铁皮鼓和他的嗓子作为反抗的工具,他试图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合理的事情进行抗争,但他的抗争只能引起一阵小的波澜却引起不了任何变化。他是孤军奋战没有帮手,甚至连上帝都不眷顾他,当他对这一切都力不从心时,诱惑又不断地冲击他的良知,使他慢慢地动摇。
荒诞的意象和现实的世界——从迷失到回归
母亲死了,奥斯卡烧了自己的鼓,这是他第一次毁灭自己的鼓,这一次代表的是他的屈服,他把他的正义与良知也慢慢掩盖起来。奥斯卡真正意义上的迷失是从他占有初恋情人——女仆玛利亚的身体开始。他与父亲同时与玛利亚发生肉体关系,感受着这个社会的糜烂与欲望。波兰父亲也就是他的舅舅在和德国纳粹的开火中死了,另一个父亲却成为了纳粹的忠实拥护者。他抢走了奥斯卡的情人和他的孩子,使他们成为他的“后妈”和“弟弟”。他感到愤怒却无能为力,同时他已在人性的丑陋中沉沦。面对同样的畸形人贝拉的劝说,奥斯卡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成为纳粹营前的一名戏子,开始用本来是反抗世界的鼓声和嘶喊声为德国纳粹表演,最终臣服在威权的脚下。这些本是有良知的奥斯卡不屑于做的事情,但由于长期受到这个社会的熏染,奥斯卡却欣然同意。或许他的这个行为也是对父亲“抢夺”爱人的一种反抗,因为这份工作使他离开了那个在他看来荒谬的家庭。在为纳粹表演期间,奥斯卡又结识了同样为侏儒的戈莉拉,并与她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此时的奥斯卡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肮脏的社会,他的铁皮鼓,他的嘶喊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出卖了他的灵魂埋没了他的良知,
成为社会中麻木人群中的一员,贪图享乐。面对玛利亚和戈莉拉,奥斯卡最终无法抵挡男欢女爱;面对国家的动荡、亲人的离去,奥斯卡最终在现实面前低头了。奥斯卡迷失了,他找不到他原来的自己,丧失了他原有的道德。如果奥斯卡沿着这一条道路走下去,他的生命无疑是毫无意义的。他已经成为普通愚昧人群中的一员,不再是那个拥有正义、良知超凡意识的“天使”。
但是,联军登陆罗曼底的炮声,震碎了他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并为自己的儿子带来了一只崭新的铁皮鼓,他希望和儿子一起反抗这个荒谬的世界。不知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其他,他决定找回自己。不久,苏军占领了但泽,奥斯卡借苏军的手杀死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阿夫来德。在“父亲”阿夫来德的下葬仪式上,奥斯卡做了一个决定,他把他的鼓再一次销毁,使它与父亲一起埋葬。这一次的埋葬表达了他重生的愿望。奥斯卡拒绝自己的身体正常长大却没法拒绝自己的心灵的“正常”长大。或许此时的奥斯卡渐渐发觉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爱与恨,对与错,美丽与丑陋。或许已经有一种叫做理解与宽容的情愫正在奥斯卡的心底蔓延泛滥。奥斯卡回归到那个拥有正义与良知的自己,甚至他的精神境界也得到了升华。他的儿子用石头击中了他的后脑勺,他开始长大了。他说“我是一个孤儿了,我要长大”,这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就如同摆脱了德国的控制的但泽也需要斩断它的奴性和依附性,但摆脱了地主的奴役、获得了自由的农奴的同时又陷入了对自我认定的困惑。所以对这个社会、对自己他要重新思考。
奥斯卡长期浸泡在这个罪恶的社会,最终在面临种种诱惑中迷失。他掩盖自己的心,麻木地过着所谓的幸福生活。但最终他认清了现实,找回了自己找回了正义与良知。奥斯卡经历了自我的迷失与回归,他感受了人性丑陋的一面但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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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原有的道德。
荒诞的意象和现实的世界背后的人性
电影《铁皮鼓》中成人世界的罪恶充斥着屏幕,通过意象表现出奥斯卡的挣扎,同时出现对人性的反思。奥斯卡所经历的逃避、反抗、迷失与回归正是对人性的认识。《铁皮鼓》中既有对人性的探讨,又有对人性重大命题的揭示,我们从中看到了成长、死亡、弑父、政治、性、爱情等主题的演绎和再现,这些元素让影片的内涵非常丰富。这部电影充分展现了人性的丑恶,以及战争年代人们思想上浑浑噩噩、感情上麻木冷漠的状态。导演对人性问题的思考主要是从道德层面上进行的。在导演看来只有重建道德标准,人们都用道德约束自己心中邪恶的欲望,类似奥斯卡经历的社会才不会出现,类似二战这样的人类灾难才能避免,人类才有希望。在《铁皮鼓》中导演并未能指出新道德的内容及重建的目标。全片弥漫着一种深深的疑虑和淡淡的希望相交织的气氛。
参考文献:
1双鱼一生. 《铁皮鼓》的回声—— 施隆多夫导演对话科J]_电影新作,2005, (5). ○
2马佳欣:《荒诞背后的理性——话说<铁皮鼓>》,《中国比较文学》,2O0O年第2期。 ○
3○4○5 [德]格拉斯:《回首<铁皮鼓>》,贺骥译,见《世界文学》,2O00年第2期,第○168页,第170页。
6 《世界经典影片分析与读解》潘桦等著.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1999年7月第,第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