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年末

　　从昏昏沉沉半明半昧的早晨醒来，微光从窗户口探进来——原来是这样微小的一隅。微小的一隅里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里蒙着一层灰似的。尽管每个人都是爱大世界的，然而也无法避免醒来只是在微小的一隅——除非睡在天地之间，以天为被。

　　时至年末，倒也没有什么欢天喜地的光景，只不过觉得花开花谢年关将至，末了重复而已。倒是这岁月还在增长着，算来算去，痴长了一岁。

　　我时常会意识不到自己的年龄，即使是青春少艾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此前有人说我对青春的感叹过多，大半是因为红楼梦看的太片面了，只看到了青春耗尽、作鸟兽散。大好年光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一场虚掷，倒不知道怎么才叫珍视了。

　　今年四月的时候满的十八岁，那会儿正值高考前的冲刺阶段，即使满心苦楚也愣是生生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捧着一颗七拼八凑的心，硬发誓要过了高考这个坎。还记得生日那天，就吃了碗粉丝，桌肚里藏着的那几本朋友送的小说就开心到心飞扬了。戏剧里边儿啊，姑娘我今年方十八，正值好年华剃去了头发……那时候每天最开心的时刻不过是傍晚早早从宿舍赶到了教室，从桌肚里掏出小说看得如痴如醉，即使周围天旋地转，我也能躲进小楼成一统。我就像在虚无之中剃去了自己的头发似的，那段春末夏初的日子活的清心寡欲，每日的理想不过是多一点睡眠时间，多一点安静的个人时光。

　　倒也并不很清楚，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到了十八岁的末尾。算来也是轰轰烈烈的一年了，人生倒还没有比今年经历更丰富的。上个月编辑让我写的一篇关于艺考的文章，写到某些地方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一滴滴落在电脑上。高中三年如一梦，醒来不过翻个身在黑暗里听听那些低沉的歌。

　　暑假里有个午后睡得太沉了，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很是突然地翻起了以前的相册，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当年同自己一道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们，倒也一个个出落的身姿高大、亭亭玉立了，所经历的也不过是差不多的事情。即使分散在不同的学校，也不过是一样的考试，放假，旅行，哦，谈了恋爱，哦，好看了，哦，上大学了。都是如此。想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到了以后的年纪里社交网络又开始分享结婚证书、婚纱照、孩子满岁照片……不过如此，这样就是老掉了一代人了。曾经我们抱怨的老师、家长，自己又得去担着了，无非如此。我们都活在一个路数里，已经可以想到很多年以后的岁月了，青春在一点点黯淡无光，而最辉煌的岁月不过就是那么几年——本着少年的意气用事，挥洒热泪啊，哼，才不和你们过一样的日子呢。

　　兜兜转转，两年前想的事情同现在想的也没有多大差，还是逃不了那个路数。或是沦为平庸，或是守在自己的天地里让一切永垂不朽。时而路过商店的橱窗打量着自己静立的身影，站在一群衣香人锦中总觉得自己已然老去。仿佛电影蒙太奇的镜头，这厢打量着自己的少女，下一秒就是迟暮的妇人了。在那些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总是走着一群一群层出不穷的年轻人，他们的身上是时下最流行的着装，口头说着的是最流行的网络语言，他们可以轻浮可以玩世不恭，街角夜晚的孤独影子或许曾经就是这样一个曾经热闹的人。我经常可以一眼在一群初中生里找到自己，就是那个总是低着头闷声不响的闷葫芦，穿着臃肿的衣服一双眼睛什么都没有，也像是有点什么的平凡女孩子，那时候总是忧虑的活在自己个人的世界里，过往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缩回自己过于好奇的眼神。太寻常了，这个国家到处布满了那种寻常的初中生。或有时闭上眼睛，高中的校门口出来一大波飞去吃饭的校服高中生，成双结对，低着头、校服拉链拉的紧紧的、一言不发的就是我，散着半长不长的头发，蒙着一双郁郁不安的眼睛。

　　好些时候我会去想那些青葱的时光里，我到底是怎样过日子的，想来想去，也都不过是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日子。经常被数学老师拉进办公室改作业，焦头烂额算不出一道题目，焦躁的期盼着下一秒就是另一个场景，也有把二十分的数学卷子撕碎的时候，无所谓的一脸表情，哎嗨我才不在乎呢。也有成日不想上课，一整天都活在恍惚的睡梦的时候，总觉得生活没多大趣味，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于是总想着学二流子走在街上大喊大叫，提着酒瓶子，大喊着“这他妈荒唐的人间干掉了你的希望”。

　　我终于得承认，我不能笑着说，我才十八岁了。我也终于必须承认，那个穿着校服的时代永远的落幕了，即使我曾经一万分数着日子仔细过，业再也没有一次重回的机会。站回那个走廊，还能看到喜欢的自己的男生在卖弄，带着好笑抬着头走开，站会那个教室，还能感受到某撇炽热的目光，站会那个操场，还能摊开双手站在中央，心里的花从池塘边的落花一同掉下，站在南方的雨天，还能撑着一把招风的油纸伞，心里自我风流，心还没有老，但是时间老去了。

　　末了不过余一声叹息。我们没有办法阻止青春的流逝，我们会和身边的人一同老去，而属于我们自己的时代会变成一个秘密。我时常骑着车略过一大帮的人，也曾经穿行在热辣阳光下的树影里，这不过就是我在证明自己还未老去。如果我是一个男人，老了得多么痛惜，喝着酒谈着废弃的理想和永远不再的姑娘……我是一个姑娘，却不甘心自己当被人怀念的姑娘而已，总是想着无论如何是我去抓住那一切流逝的时光，在今后无趣的生活里当一个老去的英雄。想我曾经是怎样和生活做着斗争的，即使我已经老去，即使夕阳的背景下，真像一条狗啊，可是我曾经是个英雄，你们都也见证过我的辉煌。

　　【作者：邹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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