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眼倦天涯
曾几何时,十分向往携一知己红颜,幕天席地,浪迹天涯的生活。少时的梦,纯粹如温玉,甚或远了人间烟火。刘伯伦嗜酒如命,只缘醉乡原是埋愁地。若逢河清海晏的盛世,现世安稳,谁又乐意整日介花钱买醉?倚仗着那一股纵意所如的酒气,他那一方独立的人格保留得多么不易!初识伯伦,除却感慨佩服,还有那么一丝欣羡,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了。
及年岁既长,乃识知己难求,况乎红颜知己?即便有幸得遇,又焉忍教其相与浪迹天涯?心斋说得好:买得一枝好花尚念护惜,何况乎解语花?窃以为红颜知己较之解语花,一般难得……
说及刘伶,总不免念及叔夜。积石如玉,列翠如松。郎艳独绝,并世无二。于叔夜,古人如是说。竹林七贤,数叔夜最具人格魅力。不单为其天质自然、龙章凤姿的仪表,也不单为其学不师授的天纵之才,亦因其非汤武而薄周孔的疏狂,更因着临刑前对斜阳抚一曲绝响《广陵散》的从容。弦曾作一调“浪淘沙”以慕叔夜:
傲气冠众璁,草木动容。竹溪深处翠云拥。放荡不羁凌五岳,浪影萍踪。 峰峦正葱茏,笑踏芳丛。手挥五弦送飞鸿。广陵一调绕苍穹,醉舞青松。
风华绝代如叔夜,空前绝后,魏晋有他,真好,正好!弦若与君生同时,宁是君之琴僮,抱琴相随,羡君高才足以乘风蹈海。然,知君寂寞者,舍清夜其谁?遗响悲风,一杯浊酒浇之。虽则隔世,莫逆相交,隔世亦可成知己!
有那么个人,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发千古悼亡之音,人称北宋之后第一人。念及容若,总会连带想起《牡丹亭》序:人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聚朝欢,厮语良夜何其。一旦轻离别,音尘阙,是凉夜何其。生离或死别,大抵如此。惟用情至痴之人,方会为情所困。锦衣玉食,浊世翩翩的佳公子。困于情,苦于情,衷于情。终为情死……
弦非是生性凉薄之人,然一些人事经历过便淡忘了。惟至情至性之人,与之相交如饮醇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虽久不言而心不远。故此携友同游,无疑是人生大快事之一。与古人相交,虽不得促膝长谈,然读至会心处,颇有相与笑傲云霞之感,故而乐此不疲。以书下酒,诚非谬传。况乎诗心清绝者,必有其卓尔不群之处。所谓见贤思齐,常人之本心而已……
空间亦是一方不小的天地,躬耕笔墨以文会友。来来往往,虽聚散匆匆若燕子掠波,有些人、有些话,却也真是厌了、倦了,到头来记住的,在乎的原也不过尔尔。依然继续着少时的梦,花得一枝解语,于愿当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只是不再希冀相与浪迹天涯。岁月静好,惜绮年,品词论曲,赌书泼茶,这么点心愿不算过分罢!反是诗眼倦天涯呵……
寥落星河一雁咴
清秋夜,新月如钩垂于天野。大战才息,烽火灭,狼烟歇,唯西风猎猎依旧,狂卷着战旗。月华如水,沐着死伤枕籍的战友,卸去甲胄,一阵无力悄然袭上心头,不由想起大战前夕……
前秦部族,羌人不在少数。羌管悠悠,不绝于耳。况乎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士思归,实是再平常不过。大战在即,却远不至枕戈待旦那般紧张,洛青痕深信以玄帅之能,符坚兵力虽足以投鞭断流,今朝怕是渡不得淝水。安石公运筹于后,玄帅用兵如神,决胜于阵前不过家常便饭尔。
从军十二载,多少次长笑卧沙场,生死早已视若等闲。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三尺青锋倚天外,长歌跃马斩楼兰。戎马之初,确是心存此想。然,啸傲沙场,今日不知明朝事,便是心底那丝念想亦不敢过分触及,更遑论功业之说。况乎军中弱肉强食,相互倾轧,以他性情,实不愿长留在此间。
自胸前摸出一方玉玦,“谦谦君子”,四字篆书如活物跳入眼帘。“美人赠我锦绣缎,何以报之青玉案。”清颜掠影,一动念便是刻骨相思。
女子独倚幽窗,看北雁南飞,亦唯有那一方玉玦差可告慰那无尽相思。“温润如玉”,最合青痕性情。熨在掌中,便有丝丝温情自心间腾起。
男子枕戈,女子枕弦,所念却是一般心事:只不知何日方得连玦成环……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唯愿今番战事一了,天下间从此再无杀伐。”青痕轻叹一声,思绪自大战前夕跃至战场。
念及昨日一战,乱军之中遇姚苌,兀自心有余悸。姚苌系符坚爱将之一,戎马一生,集经验自成一套枪法,在前秦军中威名素著。眼见其跃马挺枪骤至,一枪出手疾逾闪电,如羚羊挂角,无迹堪寻。青痕先以一招“叔夜抚广陵”镇定心神,仓促之间虽不及叔夜那份从容气度,却也不至手足无措。再变招“嗣宗临广武”,上步撩刀,挑开了他必杀一枪。广武山原是楚汉相争之地,相传阮籍路经此处,登广武而叹曰: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震惊于区区马前小卒,亦有这般渊亭岳峙的气势,一击不中,姚苌急于救主,纵马而逝,青痕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而今大战告捷,心下却殊无胜利的喜悦。此战符坚元气大伤,料来再无南侵之力。况乎王谢不倒,桓氏渐盛,谁也不敢小觑江左晋室。疏星浅缀,间或一瞬,好似嘲笑他以布衣之身忧家国之事。孤雁啾啾,最是断人肠。暗想蓬窗幽影,若得知他孤影茕孑,倚天河,但听得雁咴无度,情何以堪?
寥落星河一雁咴,更来年、柳色新时,归期可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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