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我俩只有一个能待在这,你让谁走?”
“那你走吧!”
耳边不停回响着刚刚的对白,走在寒冷的雪地里,几颗滚烫的眼泪从我的眼眶中溢出。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我何必跟他争?不过想想也确实过分。我学习时,他穿着硬邦邦的鞋咣咣地在走廊里跑着,我听音乐时,他一嗓门一嗓门地大声吼着,我睡觉时,他大哭或者大笑。他的介入,把我的生活整个翻了个底朝天。尽管这样——就因为是个孩子,家人纵容他将近一星期,连我最爱的,最爱我的妈妈,也在我提出如此苛刻的问题时毫不犹豫说出“那你走吧”。
于是我就走了。外面下着雪,毛衣外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御寒。帽子没有戴,围巾没有戴,手套也没有带,仅是一股小小的风吹过,对我来说都像冰刀刮在脸上。脚下的雪被我踩得咯吱咯吱响,脚底早冻得没什么知觉。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我离家出走了?
边走着,我边想着这个问题。这不算离家出走吧?我只是生气跑出来了,会回去的——不,不回去,妈妈都说让我走,回去干什么?我自己也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好一阵,结论是,都怪妈妈那句话!做父母的哪有为了别人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走的?过分,太过分了!我还是决定再走一阵子,看情况再说什么时候回家去。
雪变大了。一片一片洁白的天鹅绒掉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我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发抖了,就任它们把我盖得像一个活了的雪人一样。我抬头,前面就是公园。离家虽然不算远,但这么冷的天,徒步走到这里也不容易了。我走进公园,随便找了张长凳扫扫雪就赶紧坐下。不远处走来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有说有笑地从我面前走过。小女孩脸上温暖的笑容一漾一漾,像是在嘲笑我独自在大雪中挨冻。妈妈还爱我吗?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家长给孩子温暖一样给我温暖?我胡思乱想起来。
风也变大了。我打个寒颤,不知道往哪去。往南走走是姥姥家,姥姥姥爷一定会像以往一样赶紧把我带进屋里靠着暖气坐会儿,给我倒热水喝,再问我穿得薄不薄,冷不冷。但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爱我,我更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和妈妈的口角。手机快没电了,我的睫毛上都挂上了雪花。这么寒冷的冬天,我偏偏又离开妈妈。我不禁有点后悔,如果我还在家里,那会有多暖和。
正在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我用几乎僵住的手接了电话。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样,是妈妈。
“妈。”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调去跟妈妈说话。
“还不回来,都煮好了一大锅饺子,一家人都等着你回来一块吃呢。”妈妈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好听,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更为温暖。
“你不是让我走吗?”我赌气问妈妈,却已经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向来的方向折回去。
“我总不能当着他爸妈说什么吧?我当然希望他走,不光你烦我也烦,不过要适当地学会忍耐。”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却语重心长。
“那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我回来?”其实是想说,妈妈你怎么知道我正在犹豫不决?
“我还不知道你?你大概走到公园了吧?又想去姥姥家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生气跑出来的,手机昨晚没充电,也该没电了,我再不给你打电话估计真联系不上你了。”
“哦……你怎么知道?”
“谁让我是你妈!快往回跑,一会儿饺子凉了!”妈妈催促着我,我眼前似乎都出现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把我包裹在白色的热气中。
“妈等我!我马上就到!”我拔腿往家冲去。
在这个雪花飘扬的冬天,“嘭”的一声,我就像一只焦躁不安的小鹿,躲闪不及,一头撞上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