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再一次上屋顶，发现在绳子上攀援近三个月的丝瓜藤枯死了，不再呈现盎然的生机，枯黄的叶片在凉风中无精打彩。其实，这株丝瓜早就要死了，在如火的气浪大面积地袭击闽中大地的时候，谁也无法把它从死亡的边上拖回来。我为此努力，每天早晚为它浇两次水。还是死了。我上半年自以为的一种劳动，就这样悄然结束。
其实，这是一种诗人的劳动，只是家以外自我寻觅、自我延伸的一个小空间，在里面，体内受到力量的拉扯，不是很重，只是轻微的。
我不记得三月具体的一天，山中刚下过了一场雨，一片潮湿。在楼下，我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与我一样，已经很久没有进入劳动的场景，都渴盼在与泥土的磨擦中渐趋发亮。水泥地四处扩展，可种植的土地渐渐变少。可是在后山的阔叶树下能够取到肥沃的泥土。花去两个下午的时间，所需要的泥土被我背到屋顶。屋顶也是水泥地，把130多平方米的屋顶全部覆盖仅仅是我的奢望，我没能力去实施，我只在屋顶的一个角落用砖头围成一个方形，把背来的泥土倒在里面。泥土有了，就等待一株丝瓜苗的到达。我喜欢藤本植物，丝瓜就是其中一种，它攀附的样子与我的思绪相仿，开黄花，结的果在空中摇摆，以及所营造的阴凉在夏日也是我必须的，能阻挡阳光的直射。
不久，我从街头买来一株丝瓜苗，种在原先规定的地盘上，它攀缓开始的时候，杂乱无章，这是没有引导的结果。人和物都一样，需要引导，才会抵达设定的高度。插几根从青印溪捡来的竹枝，在空中牵一条绳子，为它设定了行走的路线，它也服从我的安排。过了不久，绳子上出现丝瓜藤的踪影，发了一片片大绿叶，盛开一朵朵黄花。我曾对妻子说过，今夏，你们可以吃上我种的丝瓜。话说出了，就难以收回，把当成兑现一个诺言来看待，我非常细心地照顾它。确实结了几个让人喜出望外的小果实，却在半途中枯萎，从青至白，没走向成熟。不知是我疏于劳动的手，还是在楼顶即使不间断施肥浇水，在水泥地上形成的空间里难以挂果。我不得而知，但是它活了，在楼房的狭缝里完成它生命的周期，不必再探究不挂果的原因。在噪热的天气里，人都熬难，何况是弱小的植物。
丝瓜藤开始攀援的时候是迅猛的，尖尖的头以为可以穿过任何的障碍，到后来碰上灼热的混凝土，它的头自然垂下，自然枯干，不再爬行。
一株丝瓜生死的过程，我在旁边领略了，虽然我毫无所获，虽然是轻微的劳动也流下不少汗水，但是体会到时间的充实，体会到生命从盛到衰的必然。更值得的是，看到不远处的劳动才是真正的劳动，比我的劳动要伟大得多，相比之下，我的劳动可以忽略不计。从7月初以来，每天早晚我静静地看着他们黝黑的手臂，挥舞大铁锤，上下不停地敲击混凝土，把一座完整的石头楼敲成百孔千苍、支离破碎，慢慢地变矮，最终被夷为平地。即使他们制造的敲击声困绕我的日子，使我的精神不宁，思惟错乱，他们扬起的尘埃覆盖窗台，溜进我的家，甚至沾上我的耳孔，我也要为他们的劳动而感动，还会他们不屈服于卑微的生命、他们旁若无人大口喝水的姿势而感动。
